云渺宗的晨，总裹着层浅青的雾。月纹竹的竹干泛着淡银，雾缠在枝桠间，像给竹披了层薄纱；阳光透过叶隙时，被剪得细碎，在竹庭的青石板上织出碎银般的影，风一吹，影就跟着晃，连竹露滴在石桌茶盏里的“嗒嗒”声，都染了层软意。
君青筠握着月华剑站在庭中时，玄色的影已准时出现在竹篱口。云缥筱提着玄铁剑，玄衣破口处被文瑶用淡紫魔篁丝重缝过，丝沿着衣缝绕了圈，倒像道刻意绣的纹，不丑，还添了点软。她的行囊鼓着，里面除了那片藏了三日的竹叶，还塞着块文烈今早硬塞的墨竹糕——说是“练剑耗体力，垫肚子”，她却没吃，总想着练完剑再拿出来，好像这样就能多待片刻，多看两眼庭中那道素白影。
“今日想练哪式？”君青筠先起了剑势，月华剑斜指地面，剑穗的素白丝缀着小竹叶，在晨雾里轻轻晃，扫过手背时，凉得她指尖蜷了蜷。这几日的晨练已成习惯，她甚至提前让离湘泡了竹露茶，就放在石桌上，茶盏是竹制的，杯沿沾着晨雾的湿痕，温着。
云缥筱没答，提剑就上前。玄铁剑刃泛着冷光，第一招仍是“魔篁劈”，剑风扫过竹枝，叶尖的晨露被带起，却在离君青筠左肩半寸时猛地收势——剑穗的淡紫魔篁丝擦过素白仙袍的衣角，带起点浅青的雾，她自己没察觉，目光早黏在君青筠的手上：那手握着剑柄，指节覆着层薄茧，是常年练剑磨的，比她满是厚茧的手细些，连捏剑的姿势都好看，像在竹上描纹。
“又漏招了。”君青筠无奈收剑，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茧，余光瞥见云缥筱的目光钉在自己手背上，耳尖悄悄泛了红，“你的‘魔篁劈’该直劈肩颈，不是停在半空看……看剑穗。”她本想说“看我的手”，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怕戳破这憨人的心思，倒让她闹着不肯练了。
云缥筱的目光才从那片薄茧上移开，落在自己的剑穗上——淡紫丝缠了片枯叶，是刚才扫竹枝沾的。她皱着眉把枯叶摘了，又提剑：“再来。”这次倒记着要劈，可剑到中途，见君青筠抬手拂发间的竹露，指尖扫过簪头的小竹叶，动作轻得像碰墨竹新芽，她又慢了半分，剑刃擦着君青筠的剑鞘滑过去，连风都软了。
竹庭外的竹丛里，离湘提着茶盘刚走过来，就见这一幕。她悄悄把茶盘放在竹后，拉着刚巡逻过来的离天，声音压得像蚊蚋：“师兄你看，魔尊哪是来练剑的？眼睛都黏在仙尊手上了，刚才那招明显是故意漏的，怕伤着仙尊呢！”
离天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云缥筱的目光又落回君青筠手背上，玄铁剑垂在身侧，连剑穗都不晃了。他忍不住摇头，却也笑了：“仙尊自己也纵容，换作别的弟子漏招，早让去罚抄剑谱了，哪会陪着练这么久。”
两人正说着，竹庭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云缥筱的玄铁剑没握稳，掉在青石板上，剑刃撞着石缝，溅起点细尘。她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却碰了君青筠的手背，那片薄茧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像被竹露浇了手，她猛地缩回手，玄铁剑又“哐当”掉在地上，声音在晨雾里格外响。
“你慌什么？”君青筠忍着笑，弯腰帮她捡起剑，递过去时，故意把剑柄往她手边送了送，指尖蹭到她的指腹，见她又缩了缩，才轻声说，“握剑要稳，不然下次真切磋，剑都拿不住。”
云缥筱接过剑，指尖还留着君青筠手背的凉，心口莫名空了下——比之前看剑时的空落更甚，像少了块什么，却又暖得很。她没说话，只是攥紧剑柄，指节泛白，目光又往君青筠的手扫了眼——这次没敢久盯，怕再掉剑，匆匆移开，落在石桌上的茶盏上，杯沿的湿痕晃着光。
“渴了？”君青筠顺着她的目光走到石桌旁，倒了杯竹露茶递过去，茶烟裹着竹香飘出来，“刚泡的，温着，喝了润润喉，练剑耗气。”
云缥筱接过茶盏，竹制的杯壁带着温意，她没喝，只是盯着杯壁上的竹纹——和君青筠袖口绣的一模一样，针脚细得看不见。晨雾裹着竹香落在杯沿，她忽然想起行囊里的墨竹糕，从囊里掏了半天，指尖蹭到油纸的温，才摸出块递过去：“文烈说，这个能补充体力。”
君青筠接过糕，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见她又缩了缩，忍不住笑：“你自己也吃，别总想着给别人。”她咬了口糕，甜得正好，没之前的糖糕腻，“文烈倒细心，知道你不爱吃太甜的。”
云缥筱也咬了口糕，甜味在嘴里散开时，竟想起晨雾里君青筠泛红的耳尖，也是这样软的甜。她没嚼两下就咽了，又提剑：“继续练。”
这次倒没漏招，可剑速慢了不少，君青筠轻易就能挡开。练到日头渐高，晨雾散了，云缥筱的额角渗了汗，玄衣沾在背上，却没喊停，直到文烈和文瑶抱着疗伤药、油纸包跑过来，才停下脚步。
“魔尊！该回去了！”文烈跑得急，油纸包“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墨竹果滚了一地，“哎呀！我的果！”他蹲在地上捡，手忙脚乱的，颗果子还滚到君青筠脚边，沾了点晨露的湿。
君青筠弯腰帮他捡起果，递过去时，见文瑶手里的疗伤药瓶贴着张竹纸，写着“每日敷三次，防伤口发炎”，忍不住笑：“你们倒细心，只是她这几日没受伤，不用总带着药。”
文瑶脸一红，把药瓶往身后藏了藏：“这不是怕……怕您不小心伤着她嘛。”她偷偷给文烈使眼色，让他赶紧拉魔尊走，别再缠着仙尊耽误事。
云缥筱却没动，只是盯着君青筠的手，又看了看石桌上剩的半杯竹露茶，才开口：“明天辰时，我还来。”
君青筠点头，望着她的背影——走了两步又回头，目光飞快扫过自己的手背，才跟着文烈文瑶走，玄铁剑的剑穗晃着，淡紫丝上不知何时沾了片新叶，和她剑穗上的那片一模一样，想来是刚才扫竹枝时沾的，却没摘，就那么晃着。
离湘提着空茶盘走过来，笑着把本剑谱递过去：“仙尊，您让我找的‘柔剑谱’找着了，说适合魔尊练，明天给她？”
君青筠接过剑谱，指尖捏着封面上的“柔”字，指腹蹭过纸纹，耳尖又红了：“明天……等她来了再说吧。”她望着云缥筱消失的竹篱口，石桌上还剩半块墨竹糕，竹露茶的香还在飘，心里那点没说清的软，像晨雾里的竹芽，悄悄发了尖。
竹庭外，巡逻的小弟子提着竹灯走过，见离天离湘还在，小声问：“师兄师姐，魔尊明天还来吗？我还想来看她练剑呢，昨天她漏招的样子，比竹鼠偷墨竹果还憨！”
离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来，明天早点来，别被仙尊发现了。”
小弟子高兴地跑了，竹灯的光晃着，照在竹庭的青石板上——玄铁剑落下的浅痕还清晰着，像把这几日的晨练、漏招、憨态，都悄悄刻在了竹香里，等着明天再续上这软乎乎的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