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痕天的冬雪,是揉碎的墨色棉絮,落在霜雪阁的玄玉檐角上,裹出层薄白,却没压弯檐下悬着的墨竹风铃——铃舌是用魔篁根做的,风一吹就发出“叮”的轻响,软得像怕吵醒阁里的人。
阁内却暖得沁人。地面铺着魔篁丝织的软毯,踩上去连脚步声都被吞了,墙角的炭炉燃着银丝炭,火光明明灭灭,连炭灰都压得整齐,没半点烟气——是云裂痕特意从万魔窟深处寻的,怕呛着刚满月的云缥筱。阁中央的摇篮更精致,是用百年墨竹根雕的,篮壁上缠着淡紫魔篁丝,丝线上还缀着极小的墨竹珠,轻轻晃时,珠儿碰着竹壁,响得像细雪落竹。摇篮里,云缥筱裹着玄色襁褓,小拳头攥得紧,掌心的暖玉碎块泛着极淡的银辉,映得她的小脸像浸了月华,软乎乎的。
云裂痕坐在摇篮旁的竹凳上,玄色魔袍的下摆随意垂着,却刻意避开软毯的边——怕沾了阁外的寒气。他的指尖轻轻搭在摇篮沿,指腹蹭过篮壁的竹纹(是他亲手雕的,每一道都磨得光滑),眼底的威严早被温柔融了,望着襁褓里的小脸,声音压得像气音:“筱儿乖,再睡会儿,爹守着你,没人敢吵。”
林飘潇从内室走出来,身上披件淡紫披风,是云裂痕用魔篁丝混着月华织的,风一吹就贴在身上,暖得像裹了团月华。她走到云裂痕身边,指尖轻轻碰他的肩:“都守大半夜了,你去歇会儿,我来看着。”她望着摇篮里的女儿,眼底笑出细纹,“你这模样,哪像统管魔道的魔尊?倒像个怕人偷了宝贝的寻常爹。”
云裂痕摇头,指尖轻轻拂过女儿的额发,动作柔得像碰墨竹的新芽:“我不放心。昨天赤焰那家伙看筱儿的眼神,就差把‘想抱走’写脸上了;还有底下那几个属,整天在阁外晃,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他顿了顿,声音更软,“你怀她时吐了三个月,生她时疼了半宿,我总得护好你们娘俩。”
林飘潇无奈地笑,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雪粒——是他刚才在阁外站了会儿,沾了点雪星:“哪有人敢真偷你的闺女?不过是看筱儿乖,想逗逗罢了。你啊,就是太紧张。”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往摇篮里塞了块暖玉——是云裂痕寻来的伴生玉,温温的,能护着女儿不受魔气侵扰。
阁外的雪地里,却藏着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赤焰君蹲在墨竹后,火红的魔袍被他拢得紧,像团缩起来的炭火,怕露了踪迹,嘴里还小声嘀咕:“都跟你们说了,云裂痕那家伙肯定守着,你们偏不信,这下好了,蹲得腿都麻了。”他身边的墨山,身材魁梧得像块玄石,却缩着脖子,连呼吸都不敢重;青纹则瘦小些,手里提个竹篮,油纸包得严实,还冒着点热乎气——是从凡间寻的桂花糖糕,怕云裂痕不让给小少主吃,想偷偷喂一口。
“君上,我们都蹲半个时辰了,魔尊会不会睡着了?”青纹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叫,眼神往阁内瞟,却只看到晃动的摇篮影,“我就是想看看小少主,没别的意思,看完就走。”
墨山也跟着点头,声音发颤:“是啊君上,上次我就看了小少主一眼,魔尊瞪了我三天,吃饭都不敢跟他同桌。这次要是被抓着,怕是要把我扔去万魔窟喂妖兽了。”话虽怕,他的眼睛却没离开阁门,好奇得很——整个离痕天谁不知道,魔尊的闺女生得乖,不哭不闹,还攥着块会发光的玉,都想凑个热闹。
赤焰君拍了拍两人的肩,从袖中摸出个黑布包,里面是他偷偷制的“障眼符”:“放心,我这符能遮了咱们的气息。等会儿我去引开云裂痕,你们俩趁机进去看一眼,就一眼,看完立马走。”他攥着符,深吸一口气刚要起身,阁门“吱呀”一声开了。
文烈提着个竹制茶盘走出来,盘沿擦得发亮,连竹纹里的灰都抠干净了,里面放着杯温好的墨竹露——是给云裂痕的。他穿玄色短打,腰间别着柄小魔剑,剑穗上的淡紫丝落在雪地里,泛着细光。见墨竹后有影子,他立刻握紧剑柄,声音脆生生的像刚抽芽的墨竹:“谁在那里?出来!”
赤焰君三人吓得僵住,青纹手里的竹篮差点掉在地上,还好墨山眼疾手快扶住了。赤焰君没办法,只好慢吞吞站起来,笑着摆手:“是我,文烈小娃娃,别这么紧张,我们就是路过,想讨杯热茶喝。”他凑过去想摸文烈的剑穗,却被文烈往后退了半步躲开。
“君上要是找教主,我去通报。”文烈的眼神像只护巢的小兽,半点不让步,“但要是想偷偷看小少主,不行!教主说了,谁也不能随便碰小少主,连看都得他同意。”
正说着,阁内传来云裂痕的声音,带着点冷:“谁在外面吵?”赤焰君三人瞬间变了脸色,墨山甚至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摔在雪地里。云裂痕走出来,玄色魔袍在雪光里泛着冷光,目光扫过赤焰君,眼底的温柔瞬间换成威严,却在看到赤焰君缩脖子的模样时,藏了点笑意:“赤焰,你又来打我闺女主意?”
“哪能啊!”赤焰君立刻摆手,笑得像个憨子,“我就是路过,看你这霜雪阁的雪下得好看,想跟你讨杯墨竹露喝。”他说着,眼神却忍不住往阁内瞟,想看看摇篮的方向。
云裂痕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却没戳破,转身往阁内走:“进来吧,墨竹露还有,别在外面冻着。”赤焰君三人对视一眼,偷偷松了口气,跟着往里走,脚步轻得像猫,怕踩重了惊着里面的小少主。
阁内的暖意在进门时扑面而来,赤焰君的目光立刻被摇篮勾住——云缥筱醒了,睁着双极深的墨色眼眸,正望着天花板,小手动了动,攥着的暖玉碎块更亮了些,像颗藏在掌心的小星。他刚想凑过去,云裂痕就挡在摇篮前,脸色冷了:“站远点,你身上的火魔气重,别吓着她。”
赤焰君只好停在原地,搓着手嘿嘿笑:“你这闺女真乖,不像我家那三个臭小子,满月时哭了三天三夜,吵得我头疼,现在还整天打架,把魔篁圃的竹都折了。”墨山和青纹也跟着点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摇篮,像看什么稀世魔晶,连呼吸都轻了。
林飘潇从内室出来,手里端着个竹盘,上面放着三块桂花糖糕,油纸还冒着点热气:“别站着了,坐吧。这是凡间的糖糕,甜得很,筱儿还小不能吃,你们替她尝尝。”她把糖糕递给赤焰君,笑着对云裂痕说,“你看你,把他们吓得,不就是想看看筱儿吗?又不能吃了她。”
云裂痕没说话,却往旁边让了让,让他们能看清摇篮里的云缥筱。赤焰君咬着糖糕,眼睛却没离开小少主,含糊不清地问:“你说这丫头,攥着块玉干什么?还这么亮,是啥宝贝啊?”云裂痕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的小拳头,暖得像碰着团棉花:“是从轮回通道捡的,能护着她,不让魔气侵体。”
正说着,阁外传来轻响,文烈和文瑶提着个竹篮跑进来——篮子上还编着“筱”字,是文瑶练了十几次才编好的,里面装着刚从魔篁圃采的墨竹果,个个饱满,是文瑶挑的最甜的。“教主,夫人!”文瑶跑到摇篮旁,踮着脚往里面看,小辫子晃来晃去,“小少主醒了吗?我带了墨竹果,等她长大些就能吃了,可甜了!”
文烈则站在赤焰君身边,握着腰间的小魔剑,眼神警惕:“君上,你可不能碰小少主,教主说了,碰了要跟你单挑,我还能帮教主递剑!”赤焰君被他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小娃娃,放心,我就是看看,不碰,绝不碰。”
云缥筱似乎听到了文瑶的声音,小手动了动,朝着竹篮的方向伸,指尖还碰了碰云裂痕的手,软得像羽毛。文瑶立刻把篮子递过去,墨竹果的甜香飘出来,小少主的眼睛亮了些,攥着暖玉碎块的手松了松。云裂痕看着女儿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伸手轻轻抱起她,指尖托着她的腰,像托着块易碎的暖玉:“筱儿是不是想吃?等你再大些,爹带你去魔篁圃摘,让你摘个够。”
赤焰君看着云裂痕的模样,忍不住笑:“你说你,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当年跟仙界打仗,一把魔剑劈了对方三个将领,现在抱着闺女,比抱着千年魔晶还小心,传出去,看你这魔尊的脸往哪搁。”云裂痕瞪了他一眼,却没生气,只是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声音柔得能化了雪:“我闺女,我乐意。”
林飘潇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逗趣,眼底满是温情。炭炉的光映在众人身上,暖得像春日的魔篁圃,雪粒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轻响,像在跟着阁内的笑声打节拍,半点寒意都没有——这是离痕天从未有过的热闹,是家的模样。
赤焰君吃了两块糖糕,又看了会儿小少主,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不打扰你们了,我还得回去管我家那三个臭小子,别再把魔篁圃的竹折了。”墨山和青纹也跟着站起来,眼睛还黏在摇篮上:“教主,夫人,我们下次还能来看小少主吗?就看一眼。”
云裂痕点头,却板着脸:“可以,但是不能碰,不能吵,更不能打她主意,不然我把你们扔去万魔窟喂墨竹蛇。”他送他们到阁门口,雪地里的风裹着墨竹的冷香,却没吹散阁内的暖。赤焰君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从袖中摸出个东西放在雪地上:“对了,这个给筱儿玩!”说完就拉着墨山青纹跑了。
云裂痕低头一看,是个小小的拨浪鼓——鼓面是用魔篁皮做的,还刻了小墨竹,怕硌着孩子,边缘磨得光滑,手柄缠着淡紫丝,是赤焰君特意做的。雪粒落在鼓面上,发出轻响,像在说:下次再来,再看一眼这乖巧的小少主,再逗逗这护女的憨魔尊。
阁内,云裂痕重新坐在摇篮旁,却没再让摇篮晃,而是轻轻抱着女儿,小声说话:“筱儿,刚才那叔叔送了拨浪鼓,等你长大些,爹教你玩,好不好?”林飘潇走过来,替他拂去肩上的雪:“你啊,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喜欢赤焰送的鼓,还装得不在意。”
云裂痕抬头,望着她,眼神认真:“只要筱儿喜欢,我什么都愿意给她。只要我在,就没人能欺负她,没人能让她受委屈。”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小少主已经睡着了,小拳头还攥着暖玉碎块,却朝着阁外的方向——云渺宗的方向,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像在回应什么。
文烈和文瑶收拾着竹盘,文瑶小声对文烈说:“教主真好,对小少主这么好,以后我们一定要好好护着小少主。”文烈点头,握着小魔剑,眼神坚定:“嗯!我会练好多剑法,谁要是欺负小少主,我就用剑打跑他!”两人的声音很轻,却被云裂痕听到了,他的嘴角又弯了弯,眼底的温柔更浓了。
雪还在下,霜雪阁的灯亮了一夜。
阁外的墨竹影落在窗棂上,像道温柔的屏障,护着阁内的温情。云裂痕抱着女儿,林飘潇坐在一旁绣着肚兜(上面绣着墨竹和暖玉,是给筱儿的),文烈和文瑶趴在软毯上,看着摇篮的方向,炭炉的光映着众人的身影,成了离痕天最暖的景。谁也没注意,云缥筱掌心的暖玉碎块,泛着的银辉更亮了些,与阁外墨竹的影缠在一起,朝着云渺宗的方向,轻轻晃着——那是骨血里的羁绊,是跨越两界的念想,正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