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轩的晨霜,凝得如碎玉嵌在阶缝里,踩上去“咯吱”响,像踩碎了半宿的月光。云缥筱蹲在埋暖玉的枯竹旁,指尖拢着霜土时连呼吸都放轻——那玉裹着她和君青筠的体温,是这空轩里唯一没凉透的东西,她怕稍重些,就惊散了那点余温。
玄衣袖口还沾着青雾竹林的竹屑,小臂上毒雾蚀出的伤口敷了药,素白纱布却仍渗着淡红,一动就扯得疼。她从怀中摸出三样东西:沾着清辉的竹叶、月环碎片、皱巴巴的素笺,小心翼翼摆在石凳上——竹叶泛着银,碎片映着晨光,素笺上“勿寻”二字虽被摩挲得发毛,却仍像君青筠留在世间的念想,让冷轩终于多了丝活气。
指尖拂过竹叶纹路,去年青雾竹林的画面突然撞进来:君青筠穿着素白广袖,蹲在竹苗旁,指尖轻捏竹节笑,“竹要慢慢长,才能护得住村落”,阳光落在她发梢,竹露沾在袖口,像幅浸了暖的画。如今画中人不在了,只剩这三样东西,堵得她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疼。
“主上!”轩外传来林轩的声音,裹着风撞进来,手里传讯符还沾着溪村的尘土,“凡间溪村急报,村旁月竹林突然枯萎,溪水断流,村民怕又是瘴气作祟,都慌了神!”
云缥筱的心猛地一沉——溪村的月竹林,是君青筠五年前种的。那年溪村遭旱灾,是她以月之银环引月华融雪解旱,又种了月竹,说“月竹能固水土,保溪水长流”。如今竹枯水断,定是有问题,说不定是长老搞鬼,更说不定……是君青筠的线索。
她把三样东西贴身藏好,玄铁剑悬在腰侧,剑穗被攥得发温。“备仙驹,即刻去溪村。”起身时踉跄了下,小臂伤口扯得疼,却顾不上——溪村百姓在等,君青筠的竹在等,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溪村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月竹林大半枯了,竹干泛着死气的蜡黄,叶尖卷缩成焦褐色,风一吹就簌簌掉渣,落在干裂的河床土上,连点声响都没有。村民围着竹林,手里捧着枯竹枝,声音发颤:“战神大人,您快救救这竹!它要是死了,溪水就再也不流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云缥筱接过枯竹枝,指尖触到干硬的竹皮,心口像被枯刺扎着疼——这是君青筠护过的竹,如今却枯得连根须都露着白。她蹲下身,凝起战神之力渡入竹枝,刚触到竹芯,就被一股阴冷气息逼回,竹枝“咔嗒”断成两截,断口处还泛着黑,是蚀灵散的毒!
“是蚀灵散。”她猛地抬头,眼底猩红又燃起来,“有人在竹根埋了这毒散,能蚀灵气、枯草木,连溪水的灵气都被吸光了!”
村民们顿时慌了:“蚀灵散?我们凡人哪解得掉啊!”
“莫慌。”云缥筱起身,玄色光晕从指尖漫开,“我会解了这散,护住竹林和溪水。你们先回村,别靠近竹林,免得被散气伤了。”
村民退去后,她提着玄铁剑踏入竹林。蚀灵散的气息浓得像墨,沾在玄衣上就蚀出小洞,小臂伤口疼得钻心,却比不上心口的疼——她仿佛能看见君青筠种竹时,蹲在土旁轻轻培土的模样,如今这竹、这村,却被人糟践成这样,她怎能不怒?
她走得极慢,每株枯竹都要摸一遍竹根——君青筠种竹时,会在每株根下埋块月华石,说“给竹留点心气”。挖了半柱香,终于在一株相对完好的竹根下,摸到了冰凉的月华石,石上还留着淡清辉,被毒散裹着,却仍顽强地亮着,像君青筠不肯放弃的执念。
指尖抠开冻土时,指甲缝渗了血也没察觉。她取出月华石,渡入战神之力护住清辉,将石放在竹林中央,掐诀时玄色神力与月华清辉交织,织成光网缓缓罩住整片竹林。光网触到枯竹,立刻传来“滋滋”声,毒散化作黑烟消散,竹根处渐渐泛出浅绿。
就在这时,阴冷风从竹林外袭来,三名锦袍仙官持着玄色法器冲进来,为首的笑得阴狠:“战神大人,这竹本就该枯,您何必白费力气?长老说了,月神早入了轮回,她护过的竹、救过的人,都该跟着烂在土里,省得你抱着念想找!”
“放肆!”云缥筱猛地转身,玄铁剑出鞘,剑气劈开法器黑痕,“青筠护过的竹、护过的人,我便要护!想动她的心血,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仙官们甩出法器,黑痕织成网直逼她。她纵身跃起,玄铁剑挽出剑花,剑气裹着玄光砸下去,像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愤怒都劈出去——她护的不只是竹,是君青筠的心血,是溪村人的活路。法器碎了一地,仙官们被震倒,她踩住为首者的胸口,玄铁剑抵在对方颈间:“说!是谁让你们埋的蚀灵散?还想毁哪些地方?”
仙官脸色惨白,结结巴巴:“是苍洱长老……他说要毁了所有月神护过的地方,让您再也找不到线索……只、只毁了溪村和青雾竹林,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
云缥筱收剑,一脚将他踢开:“滚!告诉苍洱,再敢动青筠护过的地方,我拆了他的长老府!”
仙官们连滚带爬地逃了。竹林里的毒散渐渐散了,月竹根须泛着青,溪水顺着河床淌起来,“潺潺”声像君青筠曾听过的溪声,暖得人心安。她靠在竹上,胸口起伏,小臂伤口又渗了血,却笑了——她护住了君青筠的竹,护住了溪村,也摸清了长老的阴谋,离找到她又近了一步。
村民们捧着热汤和草药涌来,村妇递来的布巾还带着灶膛余温,裹在她伤口上:“战神大人,快喝口汤暖暖!”热汤烫得指尖发麻,却暖到了心口——这是君青筠当年护过的人,如今也在护着她。
夕阳西下时,她才离开溪村。林轩牵着仙驹,看着她渗血的纱布劝:“主上,您的伤该养养了,再拼下去身子会垮的。”
云缥筱摸了摸胸口的三样东西,指尖传来的温意让她笑了:“这点伤算什么?只要能找到青筠,护住她护过的苍生,我就撑得住。”翻身上马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玄铁剑悬在腰侧,“回霜月轩吧,明日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她还在等我。”
仙驹踏着夕阳往回走,溪村的月竹林在身后渐渐远了,竹影映在晚霞里,像道不肯断的牵挂。回到霜月轩时,月华已升起来,霜气又浓了。她蹲在枯竹旁,把脸贴在冰凉的竹干上——像贴着君青筠当年的广袖,虽然冷,却能让她定点心。
“青筠,我护住了溪村的竹,也护住了村民,你看到了吗?”她轻声说,一片霜叶落在颈间,凉得像君青筠曾替她拂去的霜花,“我会继续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
霜竹叶簌簌落下,落在她的玄衣上,像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背。她知道,寻踪之路还很长,可只要这执念还在,只要苍生安好,她就不会停下——为了君青筠,为了苍生,也为了那句“以后我护你,也护苍生”的承诺,她要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