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初晴的竹庭清冽若浸雪寒玉。
经夜风雪尽敛,铅灰天幕浣作澄澈,暖阳悬空金辉漫洒,映照庭中积雪反射碎银般的光芒。月纹竹枝犹挂未融霜雪,风过时雪沫簌落,溅起细碎冰晶。魔篁暗紫枝干褪去银装,露出坚韧纹理,枝梢冰棱在日照下流转冷光,与青碧竹色相映成清冽画卷。
青石板上积雪半融,湿润石面倒映天光竹影。残雪堆积竹丛旁若蓬松云絮,被阳光镀上浅金。庭心空处,魔灵二气交融的淡紫光带较往日更显稀薄,却依旧温柔,与曦光交织洒落细碎光斑,暖意恰到好处。
云缥筱执玄铁剑立于东侧,玄色劲装外罩薄披风,领口缀着未化雪珠。青丝以墨带束起,额角光洁,眉梢雪粒在日照下微微发烫。经昨夜雪中守候与共饮温粥,她望向君青筠的目光除却专注,更添几分难察的柔和牵挂,若雪水浸润的魔篁枝,减了锋芒添了温润。
剑势已复往日刚猛,却仍刻意收敛,每式劈砍皆章法井然。玄铁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冽寒光,剑穗暖玉竹蝶随势轻摇,融雪顺穗滴落,在青石上晕开淡淡水痕。唯雪后阳光过于刺目,偶映剑刃晃人眼目,她下意识微眯双眸,剑势稍缓却未甚在意。
君青筠立于西侧,身着月白襦裙外罩素白斗篷,襟缘竹纹被雪水濡湿贴合肩线,勾勒柔美轮廓。青丝松松绾就竹簪斜插,几缕碎发随风拂面沾着雪珠,若梨瓣带露更显温婉。她执月华剑势若行云流水,与云缥筱刚猛相映成趣却默契依然,每迎玄铁剑劈来皆能顺势卸力,双剑相击铮然清响在雪后晴空格外明晰。
剑势愈见沉稳了。君青筠含笑轻振月华剑,卸去袭来力道顺势绕至其侧,声清若雪融清泉,雪后气清最宜养剑,你倒借此精进不少。
云缥筱耳尖微红避其目光,剑势却不自觉加快:承君教诲。声低沉隐现雀跃,忆起昨夜君青筠喂粥温情,心间甜意若雪水漫溢,令她稍显分心,目光时时流连那张清丽面容,未察剑光反射的刺目。
君青筠觉其分心却未点破,眼底笑意愈柔。知云缥筱这番笨拙牵挂,较任何蜜语更动人心魄。借剑势趋近,月华剑轻搭玄铁剑刃,二人距离倏拉近,可辨彼此气息——云缥筱魔气混雪水清冽,君青筠竹香携阳光暖意,和谐宁谧。
当心日光眩目。君青筠轻语提醒,正欲侧身避让剑光,却见云缥筱剑势骤沉,显是力道失控。
玄铁剑刃泛着冷芒破空而至,直取君青筠肩头。云缥筱心骇欲收,然阳光耀目兼方才分神,去势已难挽回,唯得急转剑锋。终是迟滞半分,的轻响间刃锋擦过君青筠手背,划开细长血痕。
殷红霎时沁出,缀在素白斗篷与湿漉青石上,刺目惊心。
云缥筱身形立僵,玄铁剑坠地发出闷响。瞳孔骤缩凝望那道血痕,脑海空白唯余滔天惶惧。
恕我失手!她脱口急道,声带轻颤若受惊雏鸟。猛上前紧握君青筠伤手,动作焦切却极尽轻柔,唯恐增其痛楚。指尖触温热血渍,感知细腻肌理,指节不受控地战栗,呼吸渐促。
此乃她首度伤及君青筠,亦是初次这般慌乱。往昔练剑纵与文烈切磋亦无犹豫,然此刻区区手背浅伤,却令她心痛若遭剑穿。
君青筠受握微疼却未挣脱。望云缥筱惶惑模样,见她眼底骤泛红霞,指端轻颤,心中无半分责难唯满盈怜惜。无碍,微末小伤。声柔欲慰,然云缥筱若未闻闻,仍死死执其手,目盈愧悔自责。
即刻为你敷药!云缥筱恍然回神,松手慌从袖袋取出小巧瓷瓶——此乃君青筠往日所赠伤药,常随身携,未料首用竟是治她所伤。
指颤难抑,数次未启瓶塞,急得额角沁汗。君青筠欲助却被轻推:勿动!我来!声含哽咽目已泛红,晶莹泪珠眶中转悠,倔强不落——此乃她首度体会如此深切愧疚,较自身负伤更甚煎熬。
终启瓶塞,云缥筱指蘸雪白药膏,小心翼翼敷于伤处。药膏触创带来清凉刺痛,君青筠下意识缩手,云缥筱动作立止,愧色更浓:可是疼痛?我再轻些……
指端愈轻几近屏息,细细涂抹伤处。指颤未止,药膏沾及周遭肌肤若雪地霜华,与殷红血色形成鲜明对照。目光紧锁伤口,若此可令其立愈,唇间不住絮语:皆我之过,方才不该分神,不该失却力道……
君青筠望她泛红眼眶,紧抿朱唇,因自责微颤的肩头,心软若春水。抬手轻拂其额角汗珠,声柔似水:痴儿,确系微伤,片刻即愈。
非是微末!云缥筱猛然抬首,眶中珠泪终难抑制,顺颊滑落坠于青石,与雪水相融,我不该伤你,曾立誓相护,而今却……声咽难继,死死咬唇抑住泣音。
此乃君青筠首见云缥筱落泪。这向来憨直寡言,负伤亦不蹙眉的魔尊,此刻竟因细微创口红目垂泪。君青筠心若轻揪,疼得微窒。伸指轻拭其眼角湿意,指尖所触温湿交融,俱是她的泪。
痴儿,未怪于你。君青筠声含难察哽咽,目盈温柔宠溺,知你非出本意,日光眩目兼你分心,可是?
云缥筱颔首,泪落更疾:往后必当谨慎,再不令你受伤。声携坚定誓言,目含悔意决心——她可容己身负创,可面万千险阻,独不能允伤及君青筠,这愿倾尽所有相护之人。
君青筠握其犹颤之手,掌心温热传递力量:信你。目光落于交握双手,云缥筱指掌微凉携药香,她手背伤处已覆药膏,殷红不再渗出,唯余淡粉痕印,与玄衣袖色、素白药膏、雪后莹光形成鲜明映照,格外醒目。
实则,该当谢你。君青筠忽莞尔,眼底温柔若阳春煦日,往昔练剑你总刻意相让,收敛力道,我知是恐伤我。然方才你是真心投入,虽不慎伤我,却令我得见你之精进,亦见你待我心意。
云缥筱怔然,泪犹悬颊,目露不解。不明己身伤她,何以反得称谢。
因你在意我,方会如此自责,可是?君青筠指腹轻抚其手背,声柔缱绻,往昔在离痕天,无人令你这般牵挂,亦无人令你因伤者而悲戚。而今你有了在意之人,有了愿守护之人,此于我更胜万物。
云缥筱眶再泛红,却非因愧悔而是为感动。凝望君青筠温柔笑颜,见她眼底理解信任,心间愧疚渐被暖意取代,若雪后初阳融却积雪,亦融她心中不安。
往后必当更慎。云缥筱声沉而坚,拭去面上泪痕,目色专注,必精进剑道,既可护苍生,亦能护你周全,再不令你受毫厘之伤。
君青筠笑而颔首,紧握其手:善,我信你。俯身拾起玄铁剑奉至面前,剑穗暖玉竹蝶在日照下流转温光,可要续练?此番另择他处,避让日光。
云缥筱微踌躇,望君青筠手背摇首:且歇,你手需将养。接剑轻置竹凳,我们去廊下小坐,沐些暖阳。
君青筠未拒,任其执手共往竹庭旁廊庑。廊下积雪已融,竹制地板干燥温暖,日光透竹影洒落融融暖意。二人比肩而坐,云缥筱仍握君青筠之手,指腹轻抚她手背药膏,动作温柔若护稀世珍品。
雪后晴阳愈暖,庭中积雪渐融,顺竹枝滴落嗒嗒轻响,若温柔谣曲。魔篁枝梢冰棱渐消,化水珠滋润沃土。月纹竹青碧叶在日照下愈显莹润,流转翠光。
二人静坐廊下未语,唯执手相望感受彼此温度心意。云缥筱心间愧悔渐散,唯余满盈坚定——她当更为精进,更好地守护君青筠,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情缘,守护她们共同的苍生。君青筠心盈温柔欢欣,她知云缥筱的愧疚正是在意的明证,这份跨越正邪的情谊历经次次淬炼,愈加深厚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