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晨市，已被烟火气裹得热热闹闹。青石板路被往来行人踩得发亮，两旁的摊位鳞次栉比，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着食物的香气，在晨光里漫开——炸油饼的滋滋声伴着焦香，豆浆摊冒着乳白热气，糖葫芦的甜香勾着味蕾，还有竹编器物的清润气息，织成了凡间独有的暖调，比离痕天的冷硬多了几分活气。
云缥筱提着玄铁剑，走在集市中央，玄色劲装在熙攘人群里格外扎眼。她此次下山，名义上是执行魔道任务——追查叛逃长老的踪迹，实则心里揣着点隐秘的期待，想趁此机会，给君青筠带点凡间的“稀罕物”。只是她无七情，不懂什么是“稀罕”，只觉得凡世间的一切，都比离痕天的魔篁、玄铁有趣得多。
“魔尊，咱们先去镇西的破庙打听消息吧？”文烈跟在后面，手里已经提了个竹篮，里面装着昨晚买的糖糕和墨竹果，“那叛逃长老据说常在破庙附近出没，去晚了怕他跑了。”
云缥筱没应声，目光被街角的一个摊位牢牢吸住。那摊位前围了不少孩童，一个白发老者正握着一把铜勺，勺里盛着融化的金黄糖浆，在光滑的青石板上飞快地勾勒着——手腕一转，一道弧线成型；指尖一压，一个圆点落地，不过片刻，一只展翅的蝴蝶就跃然石板上，翅尾还拉着细碎的糖丝。老者拿起一根竹签，轻轻粘在糖画上，递给一个孩童，引来一阵清脆的欢呼。
“那是什么？”云缥筱的脚步顿住，眼睛亮得像藏了碎星。她盯着糖画，金黄的糖浆在阳光下泛着亮，蝴蝶的造型栩栩如生，边缘的糖丝像极了魔道少见的“神兵模型”，小巧又精致，比她见过的魔器都显灵动。
“是糖画，凡间的吃食，甜的，小孩子都爱买。”文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魔尊一进集市，准会被这些新奇玩意儿勾走魂，把正经任务抛到九霄云外。
云缥筱却没听进去“吃食”二字，提剑就往摊位挤，玄铁剑的剑穗扫过人群，带起细尘，吓得孩童们慌忙往旁缩，手里的糖葫芦都差点掉在地上。“我要那个。”她指着老者刚画到一半的剑形糖画，声音没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要玄铁剑的样子，刃要直，柄要长，剑穗缠三道魔篁丝，这样。”她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青石板上比划，指腹划过的痕迹，正是玄铁剑的模样，认真得像在传授魔道核心剑法。
周围的孩童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她：“姐姐，玄铁剑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故事里斩妖除魔的神兵？”“姐姐你是不是仙女呀，还会用剑？”
文烈在后面急得跳脚，想上前阻拦，却被云缥筱一个冷眼看回去，只好讪讪地站在旁边，看着老者被这要求难住，手里的铜勺停在半空：“小姑娘，糖画都是些花鸟鱼虫、十二生肖的样子，没画过玄铁剑啊，这形状太复杂了。”
“我教你。”云缥筱放下玄铁剑，剑鞘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轻响，她指着剑鞘上的墨竹纹，“刃要利，别画圆了；柄上刻三道纹，像墨竹节；剑穗处拉三道细糖丝，要直，像魔篁丝。”她比划得仔细，连剑刃的弧度都特意强调，仿佛在定制一件真正的神兵。
老者拗不过她，只好按照她的要求，一点点勾勒——金黄的糖浆顺着铜勺缓缓流淌，剑刃笔直锋利，剑柄刻着简单的竹节纹，剑穗处特意拉了三道细糖丝，虽不是紫色，却也形似。周围的孩童看得入了神，连叫卖声都停了几分。
“好了。”老者把竹签粘在糖画上，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小姑娘，你的玄铁剑糖画，尝尝？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
云缥筱接过糖画，入手温热，糖丝的甜香扑面而来，钻进鼻腔。她没立刻吃，而是拿着糖画和自己的玄铁剑比对了一下，觉得剑刃不够“利”，糖丝也短了点，却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糖画的剑刃，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比之前吃的糖葫芦更浓郁，却不粘腻，带着焦糖的焦香，让她眼睛更亮了。
她一边舔着糖画，一边往前走，嘴角、鼻尖都沾了细碎的糖霜，像沾了层碎银，与她严肃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玄铁剑背在身后，糖画剑拿在手里，一黑一金，一冷一暖，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有孩童指着她笑：“姐姐拿着糖剑，好威风呀！”
“魔尊，您慢点吃，糖霜沾脸上了。”文烈跟在后面，想递过帕子，却被云缥筱侧身躲开。
“不用。”云缥筱舔了舔嘴角的糖霜，又咬了一口糖画的剑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暖得心口都热了，“甜。”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凡间的吃食，比离痕天的墨竹果更合心意，也更有趣。
往前走了没几步，又一个竹编摊吸引了她的注意。摊位上摆着各种竹编器物——竹篮、竹筐、竹扇，还有些小巧的竹编小动物，蜻蜓、蝴蝶、竹鼠，个个栩栩如生，泛着浅青的竹光。云缥筱的目光落在一只竹编小蝴蝶上，那蝴蝶翅膀展开，纹路清晰，用的是嫩青竹丝，边缘被打磨得光滑，像刚从竹丛里飞出来的，带着点灵气。
“那是什么？”她指着竹编蝴蝶，声音里带着点好奇，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糖画。
摊主是个中年妇人，见她穿着玄衣，背着长剑，却盯着小蝴蝶不放，笑着迎上来：“小姑娘，这是竹编蝴蝶，纯手工编的，好看得很，可以挂在身上当装饰，也能给小孩子玩。”
“暗器。”云缥筱笃定地说。她盯着蝴蝶的翅膀，觉得边缘虽光滑，却足够锋利，藏在袖里，出其不意就能伤人，比魔道的飞镖还隐蔽，“我要这个。”
文烈刚想解释“这就是个装饰品”，就见云缥筱已经从袖里摸出碎银，递了过去。妇人接过银子，把竹编蝴蝶递给她，笑着说：“小姑娘真有眼光，这蝴蝶是我编得最精致的一个，翅膀的纹路都编了三遍呢。”
云缥筱接过竹编蝴蝶，捏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翅膀的纹路，觉得确实适合当暗器，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把蝴蝶放进袖里，又继续往前走，心里想着：君青筠的剑穗上有竹叶，这个竹编蝴蝶，她应该会喜欢，下次切磋时送给她，让她也有个“暗器”，防身用。
文烈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摊主额外送的竹编小筐提在手里，心里暗暗叹气——这哪是执行魔道任务，分明是来凡间采购“奇葩武器模型”的，还买得不亦乐乎。
集市的另一头，一个拨浪鼓摊位前，传来清脆的“咚咚”声，节奏明快，引得不少孩童围在摊位前，伸手想要。云缥筱的脚步又停住了，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小贩手里拿着个红色的拨浪鼓，鼓面画着圆圆的笑脸，摇起来时，两个小鼓槌敲打着鼓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比魔道的传音器声音更清晰。
“那是什么？”云缥筱的眉头皱了皱，她觉得这声音像是某种“传音器”，魔道也有类似的器物，只是造型比这个复杂得多，还带着魔气，不如这个小巧便携。
“是拨浪鼓，给小孩子玩的玩具，摇起来会响，没别的用。”文烈赶紧解释，生怕她又把这玩意儿当成什么魔道器物，再买回去“研究”。
“传音器。”云缥筱却不认同，她走到摊位前，指着拨浪鼓，眼神坚定，“我要这个。”
小贩见她穿着玄衣，背着长剑，气质冷峻，却要买拨浪鼓，愣了愣，还是笑着递过一个：“小姑娘，这个拨浪鼓质量好，木料扎实，摇起来响得很，给你算便宜点，一文钱。”
云缥筱接过拨浪鼓，试着摇了摇，“咚咚”的声响在耳边炸开，清脆得很，没有魔道传音器的杂音。她觉得这“传音器”比魔道的好用多了，声音更清晰，还小巧便携，藏在袖里不占地方。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递过碎银，把拨浪鼓放进袖里，和竹编蝴蝶放在一起，偶尔走动时，鼓槌碰撞鼓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在伴奏。
文烈跟在后面，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竹篮里装着糖糕、墨竹果，胳膊上挂着竹编小筐，手里还提着云缥筱咬得只剩剑柄的糖画剑，脸上写满了无奈，活像个跟班的杂役。周围的路人看着他们，都忍不住笑了——一个背着长剑、一脸严肃的玄衣少女，手里捏着糖画剑柄，袖里藏着竹编蝴蝶和拨浪鼓，身后跟着一个提着一堆杂物的侍从，这场景实在滑稽，像话本里的趣闻。
“魔尊，咱们真该去执行任务了，再晚，叛逃长老说不定真的跑远了，到时候回离痕天，云魔尊该问责了。”文烈实在忍不住，又一次提醒道，语气里带着点哀求。
云缥筱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她咬了最后一口糖画剑柄，把竹签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又舔了舔手指上的糖霜，甜意还在舌尖萦绕。她点了点头：“走。”转身往镇西的破庙走去，玄铁剑背在身后，剑穗扫过地面，袖里的拨浪鼓偶尔碰撞到竹编蝴蝶，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像在为她的脚步伴奏。
走了没几步，她又停住了，回头看了看竹编摊的方向，对文烈说：“再买一个竹编蝴蝶。”
“啊？”文烈愣了愣，一脸茫然，“您不是已经买了一个了吗？那个当‘暗器’还不够？”
“给君青筠。”云缥筱的声音没起伏，却带着点郑重，指尖不自觉地摸了摸袖里的蝴蝶，“她的剑穗有竹叶，蝴蝶配竹叶，好看。”
文烈无奈，只好转身跑回竹编摊，又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竹编蝴蝶，气喘吁吁地递过去。云缥筱接过蝴蝶，仔细看了看，确认翅膀的纹路、竹丝的颜色都和自己那个一样精致，才满意地放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怕被背后的玄铁剑压坏，走路都特意挺直了背，放慢了脚步。
镇西的破庙，早已没了昨日的血腥气，却依旧破败不堪。断壁残垣上爬满了青苔，湿滑得很；几尊佛像倒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和蛛网；角落里堆着些干草和破旧的衣物，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云缥筱走进破庙，玄铁剑出鞘，剑刃泛着冷光，她仔细打量着四周，目光锐利，却没发现任何叛逃长老的踪迹，只在墙角的干草堆里，发现了一个刻着魔道标记的玉佩，玉佩边缘已经磨损，标记也模糊不清。
“他来过这里。”云缥筱捡起玉佩，放在手里摩挲着，玉佩的质地冰凉，显然是放了有些时日，“已经走了，至少三天了。”
文烈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再被云缥筱的“奇葩战利品”耽误时间，更不想面对云魔尊的问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是回离痕天复命，还是继续追查叛逃长老的踪迹？”
云缥筱没立刻回答，她走到破庙的窗边，望着远处集市的方向，阳光洒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银，隐约能听到孩童的欢笑声和小贩的叫卖声。她摸了摸怀里的竹编蝴蝶，心里想着君青筠收到礼物时的样子——会不会像凡间的孩童一样笑？耳尖会不会泛红？心里那点期待越来越清晰，压过了执行任务的念头。“回云渺宗。”
“啊？”文烈彻底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追查长老了？云魔尊那边……”
“下次再来。”云缥筱的声音没起伏，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先把礼物给君青筠。”她转身往破庙外走，玄铁剑背在身后，怀里的竹编蝴蝶被护得很好，袖里的拨浪鼓偶尔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像在催促她快点回去，好早点见到那个人。
文烈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提着一堆“奇葩战利品”，快步跟在云缥筱身后。他看着云缥筱的背影，玄衣的影在晨光里晃着，怀里的竹编蝴蝶偶尔露出一角浅青，心里暗暗叹气——这哪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道魔尊，分明是个惦记着给心上人送礼物的憨丫头，满心满眼都是那点纯粹的惦记。
集市的烟火气还在弥漫，糖画的甜香、竹编的清润、拨浪鼓的清脆，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曲子，伴着两人的脚步远去。云缥筱走在回云渺宗的路上，心里反复想着君青筠收到礼物时的模样，想着她泛红的耳尖，想着她温柔的笑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她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地方，被这些带着凡间烟火气的“奇葩礼物”和对君青筠的期待填满了，暖融融的，比糖画还甜，比拨浪鼓的声响还让人愉悦。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执行任务不重要，切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这些藏着心意的礼物，早点送到君青筠手里，看她笑一笑，听她再说一句“我喜欢”。
晨光里，玄色的身影快步前行，怀里藏着浅青的竹编蝴蝶，袖里裹着清脆的拨浪鼓，身后跟着提着一堆杂物的侍从，像一道流动的风景，朝着云渺宗的方向，朝着心动的方向，慢慢走去。而那些在集市上闹出来的沙雕笑话，那些带着甜意的笨拙惦记，都成了这份懵懂情愫里，最温暖、最鲜活的注脚，在晨光里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