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的小徒弟阿禾第一次偷溜下山时,手里攥着半块从诚澈剑鞘上磕下的玉片。那玉片温润得像有体温,在他掌心烙下淡淡的“诚”字印记——正是当年罗诚留在剑池的剑魂所化。
山下的人间正值上元节,灯笼如星河倒悬,卖糖画的老翁正用糖浆勾勒出一柄长剑的模样,引得孩童们惊呼。阿禾混在人群里,看着一对穿红衣的新人拜堂,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罗前辈当年最想做的,不是斩破星河,而是陪苏前辈看一场人间烟火。”
玉片突然发烫,阿禾转身时撞进一个穿青衫的男子怀里。男子腰间挂着半块相同的玉片,左眼下有一道极淡的剑痕,笑起来眼角的纹路竟与剑冢石碑上的“诚”字隐隐相合。
“小家伙,你的玉片是从哪儿来的?”男子的声音像浸过清泉,指尖刚触到阿禾的玉片,两块残玉突然自动拼合,发出清越的鸣响。
周围的灯笼突然同时亮起,光芒中浮现出无数虚影:罗诚在寒潭底握剑的少年模样,苏清鸢在轮回殿取心灯的决绝背影,宋子墨站在太虚剑宗山门前的挺拔身姿……还有无数张陌生的脸,有修士,有凡人,都在光影中笑着、闹着,像一幅流动的《人间百态图》。
“是剑魂在认主。”一个白衣女子不知何时站在男子身边,她鬓边别着一朵桃花,发间的玉簪正是第七世罗诚送的那支,“这孩子身上有守护的执念,和当年的阿澈很像。”
阿禾看得发怔,直到男子将合二为一的玉佩塞回他手里,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们是……罗前辈和苏前辈?”
男子朗声大笑,笑声惊起檐角的风铃:“我们是光桥的一部分,也是这人间烟火的一部分。”他指向不远处的戏台,那里正演着《太虚剑主传》,戏文里罗诚斩混沌、破星河的故事引得满堂喝彩,“你看,他们记得我们,我们便永远活着。”
白衣女子则拉着阿禾走到卖糖画的老翁前,指着糖浆勾勒的长剑说:“当年我总嫌他满手剑茧,握不住绣花针,却不知他的剑,本就是为护着这些针脚般细密的人间事。”
正说着,戏台后的巷子里传来呼救声。几个醉汉正抢夺一个老妇人的钱袋,阿禾想也没想便冲过去,将玉佩挡在老妇身前。玉片迸发的金光逼退了醉汉,却也让他想起师父教的口诀:“剑可出鞘,亦要收鞘,锋芒该对着恶,温柔该给众生。”
“好小子。”青衫男子拍了拍他的肩,“比当年的罗诚多了份机灵。”
白衣女子则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上面是苏清鸢亲笔写的《太虚剑典补遗》,最后一页画着一幅简笔画:两个小人坐在桃花树下,面前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旁边写着“人间至味,是心安”。
“这卷补遗,该交给你了。”女子将帛书塞进阿禾怀里,“太虚剑宗的剑,不能只在山门里生锈,得去人间沾沾烟火气。”
子时的钟声敲响时,青衫男子与白衣女子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阿禾望着他们融入漫天灯笼的光芒中,突然明白师父说的“传承”是什么——不是死守着剑冢和典籍,而是带着那份守护的心意,在人间的烟火里走一遭。
回到太虚剑宗时,阿澈正站在剑池边等他。诚澈剑悬在池面上,剑身映出阿禾在人间的经历,连他给老妇人买的那串糖葫芦,都清晰地倒映在剑纹里。
“师父……”阿禾想解释下山的事,却被阿澈打断。
“你看。”阿澈指向剑身,那里,罗诚与苏清鸢的虚影正对着他们笑,“这才是太虚剑典的最后一章——人间。”
三日后,太虚剑宗立下新规:凡入门弟子,需先在人间历练三年,或为农,或为医,或为教书先生,待明白“守护”二字的真意,方可佩剑。
阿禾在山下开了家小小的书铺,专卖修士与凡人能一起看的话本。书铺的招牌是他亲手写的“星河小筑”,柜台后总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那是他听了罗诚与苏清鸢的故事后,学会的第一样人间吃食。
有个穿青衫的常客总爱来蹭茶,每次都要听阿禾讲新写的话本,听到罗诚斩混沌时拍案叫好,听到他与苏清鸢在桃花树下时又偷偷抹泪。阿禾知道,那是剑魂在听自己的故事,像一个老朋友,在烟火气里,笑着把未完的篇章,续了下去。
而在太虚剑宗的剑池里,诚澈剑的剑纹每天都在悄悄变化,时而映出人间的灯笼,时而映出修士练剑的身影,最深处,永远留着两个模糊的剪影,坐在桃花树下,看星河落人间,看烟火照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