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仙界第四十五日,上午的阳光穿过执事殿的雕花窗棂,在青石板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殿内的香炉里燃着淡淡的檀香,驱散了清晨的凉意,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威严——这里是外门弟子极少踏足的地方,殿柱上雕刻的流云纹都比外门建筑精致几分,来往的执事弟子个个昂首挺胸,衣袍上的绣纹都比外门弟子的更显规整。
李长生站在“赵明执事”的房门外,指尖捏着那本装订整齐的任务报告,掌心微微出汗。这几天他没闲着,除了加固静室的伪装,还把报告反复修改了三遍,用宗门统一的竹纸誊写得工工整整,连发现丹渣的位置都画了简易的地形图,装异常丹渣的小玉瓶也擦得锃亮,塞了半块干净的棉絮防止晃动。“越是细节越不能出错,赵明能和炼器殿的人搭上关系,肯定不是好糊弄的。”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木门,指节敲在红木门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进。”门内传来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带着中年人的沉稳,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李长生推门而入,一股墨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比殿外的气息更显雅致。房间不大,却收拾得一丝不苟:靠窗摆着一张梨花木书案,案上摊着几本泛黄的宗门卷宗,一方端砚里还凝着半池浓墨,笔架上挂着三支狼毫笔,笔毛理顺得没有一丝杂乱。书案后坐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仙人,身着绣着“执事”二字的灰色长袍,头发用玉簪束得整齐,正是赵明。
赵明没有抬头,正低头看着卷宗,手指捏着一页纸的边缘,翻页的动作轻缓却利落。他的指尖保养得极好,指甲修剪得圆润,与外门弟子布满老茧的手截然不同。李长生规规矩矩地站在书案前三步远的地方,将报告和玉瓶放在案角,垂手侍立:“弟子李长生,前来提交调查废丹房异常波动的任务报告。”
赵明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李长生身上,像两把细针似的扫过他的全身。李长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威压扑面而来——仙人后期的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小境界,虽然只是随意散发的气息,却也让空气都凝了几分。“看守废丹房的李长生?”赵明的声音比刚才更缓了些,眼神却没离开他的脸,“听说你飞升前是下界的剑修?”
“回执事,弟子确实是剑修出身。”李长生心里一动,赵明一开口就提他的来历,显然早就查过他的底细,“只是下界灵气稀薄,修为低微,飞升后还需多向执事和师兄们请教。”他语气恭敬,头微微低着,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书案——案角除了他放的报告和玉瓶,还摆着一枚青色玉简,材质是常见的青楠木,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款式竟和他买的《青冥杂记》一模一样,只是比他那本更厚些,玉简上还沾着一点墨渍,显然经常被翻阅。
赵明没再追问出身,伸手拿起任务报告,指尖捏着竹纸的边缘,一页页翻看起来。他翻得不快,每一页都看得很仔细,连李长生画的地形图都用指尖点了点,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殿外的阳光慢慢移动,光斑落在报告上,映出赵明投下的阴影,李长生站在阴影里,能清楚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自己平稳的心跳——他早把报告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就算赵明追问细节,他也能对答如流。
翻到最后一页记录“异常丹渣”的内容时,赵明停了下来,抬眼看向案角的玉瓶,用下巴指了指:“这就是你发现的丹渣?”“是,弟子在废丹堆底部三尺处发现的,周围的废丹都黏着一层淡淡的红霜,测灵盘显示有火毒和血气波动。”李长生连忙应答,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谨慎”,“弟子不敢擅自处理,就装在玉瓶里带来了,请执事查验。”
赵明拿起玉瓶,拔开瓶塞,一股淡淡的焦苦味混着血气飘了出来。他没有直接触碰丹渣,而是将玉瓶凑到眼前,另一只手的指尖泛起淡淡的白光,一缕神识像细丝似的探进瓶中。李长生屏住呼吸,他能感觉到那缕神识扫过丹渣的每一寸,连表面沾着的丹草纤维都没放过——赵明的神识比他凝练得多,要是丹渣的伪造有一丝破绽,绝对瞒不过去。
神识探查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赵明的眼神始终平淡,看不出喜怒。李长生站在原地,身体绷得笔直,心里却很镇定:火毒是烈焰丹残渣本身就有的,血气来自妖兽血粉,两者混合后经过他用混沌仙元催化,早已融合得天衣无缝,就算是金仙来了,也只会以为是自然异变的产物。
“火毒与血气混合异变?”赵明终于收回神识,将玉瓶放回案角,瓶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轻响。他抬眼看向李长生,目光比刚才锐利了几分,像在审视一件器物,“你确定波动源就是这个?废丹房堆积杂物众多,年代久远,会不会有其他可能?比如……某些被遗忘的禁制残留?或者,近期有无可疑人员接近?”
来了。李长生心里冷笑一声,表面却依旧恭敬,微微躬身答道:“回赵执事,弟子不敢确定,但弟子仔细排查了第三堆废丹及周边三丈范围,用测灵盘反复检测过,除这团异变丹渣能量较为集中特异外,其他地方的波动都很杂乱,没有禁制特有的规律纹路。”他顿了顿,故意放慢语速,让回答更显真实,“至于人员,废丹房地处偏僻,除了每月初三、十八来运送废丹的杂役老陈,就只有您之前派来探查波动的两位师兄。弟子日夜看守,每晚都会巡视丹房四周,从未发现生人靠近的痕迹。”
他特意提到老陈和赵明派来的弟子,一是证明自己确实认真看守,二是暗示“我知道你们在监视我”,让赵明觉得他没有隐瞒。果然,赵明的眼神柔和了些,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和刚才李长生敲门的节奏很像。“老陈啊,是个老实人,在外门干了几十年了。”赵明突然扯到杂役,像是闲聊,“他说你看守废丹房很尽心,从来没出过差错。”
“弟子只是尽本分而已。”李长生低头答道,心里却警铃大作——赵明特意提老陈,显然是向老陈打听了他的情况,看来对他的怀疑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悄悄抬眼,刚好瞥见赵明的目光落在书案角落的那枚青色玉简上,指尖还轻轻碰了碰玉简的边缘,像是在思考什么。
赵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房间里的气氛松了些:“嗯,你做事还算仔细。报告我看过了,逻辑通顺,证据也还算充分。这任务完成得不错。”他拿起案上的一枚玉牌,往上面注入一丝仙元,玉牌亮起淡淡的蓝光,“贡献点一百,灵石五十,稍后会划到你身份令牌上。下去吧。”
“谢赵执事。”李长生连忙行礼,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故意放慢脚步,用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那枚玉简——阳光刚好照在玉简上,能看到玉简侧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崖”字,和他那本《青冥杂记》扉页上模糊的刻痕很像!他心里一惊,脚步顿了半秒,随即恢复正常,轻轻带上门,将房间里的檀香和墨香都关在了里面。
走出执事殿,阳光照在身上,李长生却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摸了摸怀里的身份令牌,能感觉到里面多了一股精纯的灵气——贡献点和灵石已经到账了,但他没心思高兴,满脑子都是赵明最后的眼神和那枚玉简。“赵明的问话根本不是例行公事,他在试探我有没有发现禁制,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分明是怀疑波动和我有关!”李长生皱着眉头,脚步放得很慢,“还有那枚玉简,和《青冥杂记》材质款式都一样,难道他也在查厉炎真人的旧事?”
他想起林浩说的“赵明和炼器殿柳管事走得很近”,柳管事是当年清理地火丹房炸炉现场的人之一,赵明又拿着和《青冥杂记》相似的玉简,这两个人绝对和厉炎真人的事脱不了干系。“他们发布废丹房的任务,根本不是为了查波动,而是想借我的手找到什么东西,或者试探我知道了多少。”李长生心里越来越清楚,“还好我早有准备,不然今天肯定要露馅。”
走到执事殿外的石阶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雕花窗棂——赵明的身影正站在窗前,似乎在看着他。两人的目光隔着窗户对视了一瞬,赵明的眼神依旧平淡,却像带着钩子似的,想把他的心思都勾出来。李长生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开,脚步坚定——他知道,从赵明问出那些话开始,他和赵明、萧辰之间的暗斗,才算真正开始。
路上,他摸了摸储物袋里的《青冥杂记》,指尖能感受到书页的粗糙。赵明的玉简比他的厚,上面还刻着“崖”字,会不会是《青冥杂记》的完整版?或者是云崖子留下的其他笔记?这些疑问像种子似的在他心里发芽,他知道,要解开这些谜团,光靠守着废丹房还不够,得想办法接近赵明,或者找到那枚玉简的来历。
回到废丹房时,老陈刚好来送新的废丹,推着一辆装满丹渣的木车,累得满头大汗。“长生啊,刚才赵执事派人问我你的情况了,我都照实说了,说你是个勤快孩子。”老陈擦着汗,压低声音说,“你可得小心点,那赵执事眼尖得很,当年地火丹房炸炉,就是他和柳管事一起清的场,好多事他都知道。”
李长生心里一凛,连忙谢过老陈,看着老陈推着空车离开的背影,他握紧了拳头。赵明果然和地火丹房的事有关,那枚玉简绝对是关键。他回到静室,拿出《青冥杂记》,翻到最后一页的“云崖子”署名,又想起赵明玉简上的“崖”字,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里形成——云崖子会不会和赵明有什么关系?或者,赵明就是为了云崖子的线索,才一直在查当年的事?
在赵明执事的书案角落,李长生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枚熟悉的玉简——和他买的那本《青冥杂记》材质款式很像,但似乎更厚一些。难道赵明也对宗门旧事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