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距离楚天在百草庐掀起的那场血腥风暴,已过去整整三个时辰。
太玄门,这座浮于云海之上的仙家福地,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与恐慌之中。
执法堂的重重殿宇内,烛火摇曳,将一道道身影拉得颀长而扭曲。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幽魂草与赤练花混合污染的甜腥瘴气,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花梦瑶一袭白衣,静立于大殿中央。她手中的轮回镜,镜面之上,那道由楚天留下的细微裂痕,如同美人眉宇间的一道疤痕,刺眼而顽固。无论她如何以自身真元温养,那道裂痕都未曾消失,反而隐隐散发出一丝抗拒她力量的气息。
“废物!”
一声冰冷的斥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花梦瑶没有回头,声音却如九幽寒风,让跪在地上的数十名执法堂弟子浑身一颤。
“数百名同门,上百位长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魂飞魄散,连轮回的痕迹都被抹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为首的一名执法长老,人称“铁面判官”,此刻却汗流浃背,磕头如捣蒜:“圣女息怒!那贼人手段诡异,来去无踪,我们……我们确实……”
“确实无能!”花梦瑶猛地转身,轮回镜的光芒在她清冷的眸中一闪而过,“一个刚刚入门不到一年的内门弟子,竟能在我太玄门的核心腹地,掀起如此滔天巨浪。你们数百名精锐,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还谈何执法,谈何守护圣女?!”
她的声音愈发冰冷,那股源自轮回镜的威压,让在场所有弟子都喘不过气来。他们这才明白,圣女心中的怒火,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加炽烈。
那道裂痕,不仅是器物的损伤,更是对她道心与权威的挑衅!一个能伤到她,能留下如此印记的敌人,简直是对她完美道途的玷污!
“传我命令,”花梦瑶的声音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发动全门之力,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叫楚天的杂碎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气息,他的功法,他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是!”铁面判官连忙应声,带着一众弟子狼狈退下。
大殿内,只剩下花梦瑶一人。
她缓缓举起轮回镜,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张绝美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除清冷之外的情绪——一丝困惑,与深深的忌惮。
那个楚天……到底是谁?
他为何对自己怀有如此刻骨的恨意?他身上的长生印,为何与宗门秘典记载的截然不同?还有那诡异的毒术与阵法……
她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一个能让血煞真人都阴沟里翻船的敌人,绝不简单。
“不管你是谁……”花梦瑶看着镜中那道裂痕,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我必将你揪出来,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道,在轮回中寸寸崩塌!”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一座名为“黑风渊”的险地。
这里是南域与东渊的交界处,常年魔气与罡风交织,寻常修士根本不敢涉足。
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内,楚天盘膝而坐。他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又连续施展秘法潜行,消耗不小。但他气息平稳,胸口那枚残碑印记与伪月神印交相辉映,正源源不断地吞噬着天地间游离的魔气,修复着他自身的损耗。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知道,花梦瑶绝不会善罢甘休。以太玄门的底蕴,他在这九荒界,将再无宁日。
“必须尽快找到下一阶段的线索。”楚天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芒。
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当年灭杀他楚家的幕后黑手,太玄门与幽冥教勾结的证据,并将其公之于众!他要让太玄门这伪善的仙道魁首,在九荒界万夫所指之下,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储物袋微微一动。
楚天心念一动,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从花梦瑶身上掉落、又被他顺手牵羊的玉佩。玉佩通体温润,雕琢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是太玄门内门弟子的身份令牌。
当时情况紧急,他来不及细看。如今静下心来,他能感觉到,这块玉佩之上,除了花梦瑶的气息,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更加古老、更加隐晦的空间波动。
“这是……”
楚天眼中精光一闪。他催动破界血脉,将一丝微弱的吞噬之力探入玉佩之中。
这股吞噬之力,专门针对能量与信息的痕迹。
一瞬间,无穷无尽的画面与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他的脑海!
这不是花梦瑶的记忆,而是这块玉佩本身所记录下的、太玄门用来追踪弟子位置的“信标符文”!
“原来如此!”楚天瞬间明悟。
太玄门为了监控弟子,尤其是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在发放的身份令牌中,都铭刻了这种极其隐蔽的追踪符文。只要弟子活着,符文就会被其自身的灵力滋养,不会被轻易发现。一旦弟子死亡,符文能量耗尽,太玄门总部便会有所感应。
楚天在百草庐动手时,近距离接触到了花梦瑶,无意中通过这块玉佩,反向解析了这种符文的运作原理!
“好一个太玄门,好一个花梦瑶!监视弟子,无所不用其极!”楚天冷笑一声,眼中却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他不仅没觉得麻烦,反而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既然他能解析出符文的原理,那他就能……伪造!
他盘膝而坐,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破界血脉疯狂运转,分析、模仿、重构……他将自己对“伪装”与“吞噬”的理解,全部融入到了对这块玉佩的研究之中。
一夜无话。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风渊的魔瘴时,楚天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不,不完全一样。这枚玉佩,除了保留了原有的追踪符文,其核心处,还被楚天烙印上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极其微弱的破界血脉气息!
他成功了!
他将这枚伪造的玉佩,炼化成了一个单向的追踪器!从此以后,只要花梦瑶还活着,他就能通过这块玉佩,隐秘地掌握她的行踪!
这不仅是一个追踪器,更是一个巨大的诱饵!
他要反过来,利用花梦瑶的监视,将计就计,一步步将她,乃至整个太玄门,拖入他早已布下的棋局!
“花梦瑶,我们……走着瞧。”
楚天站起身,将玉佩贴身收藏,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直奔南方,当年楚家覆灭的地方——南荒!
他要回去,回到那片埋葬了他所有亲人的土地。他要找到当年灭门案的最后一丝线索,一个连无妄大师都未曾提及的秘密!
……
南荒,楚家旧址。
百年过去,曾经的辉煌府邸早已化作一片焦土废墟。野草丛生,毒虫遍地,唯有那座坍塌过半的祖祠,在风雨中飘摇,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惨剧。
楚天站在废墟前,看着那片熟悉的、却早已物是人非的土地,眼中闪过刻骨的悲伤。
他走到祖祠前,轻轻推开那扇腐朽的木门。
祠堂内,供奉着楚家历代先祖的牌位。大部分都已烧焦、破损。但在正中央,楚天父母的牌位,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供奉在最显眼的位置。
显然,曾有人在这里祭拜过。
楚天走上前,拿起供桌上的香炉,轻轻一抖。
几截未燃尽的香灰,簌簌落下。
他凝视着香灰,神识沉入其中,以破界血脉的力量,细细探查。
突然!
他的动作僵住了。
在香灰的深处,他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残留!
那不是楚家的血脉气息,也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功法。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霸道、充满了无尽毁灭与吞噬欲望的力量!
“这是……”楚天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从怀中取出一物——当初灭门之夜,那个神秘黑衣人领袖,自爆前仓皇丢下的一枚令牌!
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幽”字!
当初,他修为尚浅,只以为是幽冥教。但此刻,当他以破界血脉重新审视这枚令牌,再结合香灰中残留的能量……
一个被尘封的、可怕的真相,如同闪电般划破了他的脑海!
“不对……不是幽冥教……”楚天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愤怒!
“这股力量……是幽冥教用来禁锢灵魂、抽取生魂的‘蚀魂幡’的气息!但这令牌……是假的!”
“有人……用了幽冥教的令牌,冒充幽冥教,灭了我楚家!”
“他……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楚家的残碑,而是……”
楚天的思维飞速转动,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念头,浮现在心头!
当年,父母拼死将他送出,让他去北域大雷音寺,说残碑中藏着长生殿的秘密。
而现在,他发现,灭门案的凶手,可能并非幽冥教,而是……另有所图!
“难道……”
楚天猛地抬头,望向东方,太玄门所在的方向,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难道,当年是太玄门,嫁祸给幽冥教,拿走了残碑?他们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动用蚀魂幡这种禁忌之物,就为了得到我楚家的残碑?!”
这个念头,太过骇人听闻,却又能解释一切!
为什么太玄门会对他这个“破界者”如此忌惮,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杀?为什么花梦瑶会对他的长生印如此执着?
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那块残碑!
而他,楚天,从一开始,就被耍了!他以为自己是追寻真相的人,却不知,他本身就是别人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哈哈……哈哈哈!”
楚天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失望与彻骨的寒意!
“好一个太玄门!好一个长生殿!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将父母牌位旁的香炉重新点燃。
这一次,他不是来祭拜,而是来立誓!
“爹,娘!孩儿不孝,未能保护好家族。但孩儿向你们保证,今日之仇,他日我必将亲手讨还!我不仅要揪出真凶,更要让这盘棋的执棋者,血债血偿!”
“这长生之路,若注定要用鲜血铺就,那我楚天,愿做那第一个逆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