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坊市的热闹,并未因那位神秘丹师的销声匿迹而减退,反而因黑风窟秘境即将开启的消息,变得更加喧嚣。各地散修、小家族子弟汇聚于此,或是想趁机收购些秘境特产,或是想组队碰碰运气,人流量比平日多了近倍。
林风再次改换了形貌。这一次,他并非那位冷峻的丹师“丹尘子”,而是一个面色蜡黄、眼角带着些许皱纹、修为仅在炼气五层左右的中年散修模样。身上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腰间挂着一个半旧的储物袋,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第二个身份——一个专门收集“破烂”的古怪散修,自称“黄老散人”。这个身份的目标,是坊市地摊上那些无人问津的、残破的、沾满污秽泥土的“古物”或“废料”,正好契合他搜寻“养料”的需求,且比出售丹药低调得多。
他混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道两侧的地摊,注意力却高度集中,感应着【本源道种】对特定能量波动的微弱反馈。
“老板,这个锈铁疙瘩怎么卖?”他蹲在一个摊位前,指着角落里一块沾满泥污、几乎看不出原本形状的金属碎片,声音沙哑地问道。
摊主是个满脸精明的汉子,瞥了一眼那“垃圾”,随口道:“五块灵石。”
林风皱起眉,伸出三根手指:“三块,这玩意除了沉,没啥用。”
“行行行,拿去拿去。”摊主似乎懒得为这种破烂浪费时间,不耐烦地挥挥手。
林风付了灵石,将那块入手冰凉、隐隐有一丝极微弱煞气渗出的金属碎片收入囊中,内心平静。又是一点微末的“养料”。
他继续闲逛,不时停下与摊主讨价还价,买下一些看似毫无价值的残破物品,行为举止与那些幻想捡漏的穷酸散修别无二致。
然而,他的耳朵却如同最精密的法器,捕捉着周遭流动的每一丝信息。
“……听说了吗?张执事还在找那位丹师呢,悬赏都提到五十灵石了!”
“嘿,百草堂的钱掌柜脸更黑了,这两天骂跑了好几个伙计。”
“秘境名额抢破头了啊!天枢峰那几位放话要包揽小比前十!”
“组队!还缺一个擅长土遁的道友!贡献点好商量!”
大部分消息都与近日宗门和坊市的焦点相关。林风默默听着,心中不断评估着形势。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议论声从旁边一个茶摊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茶摊角落,坐着三个面带风尘之色的散修。其中一人手臂上缠着渗血的绷带,另一人脸色苍白,似乎受了内伤,只有中间那个修为稍高、约莫炼气八层的汉子还算完好,但眉宇间也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他们的谈话,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恐。
“……妈的,真是倒了血霉!差点就回不来了!”那受伤的汉子声音发颤,灌了一口粗茶,仿佛要压惊。
“刘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黑风峡那边猎杀铁背妖熊了吗?那畜生虽然皮糙肉厚,也不至于把你们伤成这样吧?”同桌的另一人低声问道。
那被称作刘哥的炼气八层汉子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压低了声音:“不是妖熊…我们根本没见到妖熊!是在快到黑风峡的时候,撞上了一伙人…”
“一伙人?劫道的?”问话者疑惑,“黑风峡那边虽然乱,但敢对咱们散修下死手的团伙也不多啊,报上青溪坊市的名号, usually…”
“劫道?”刘哥苦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若真是劫道的,倒还好说了…那帮人,根本他娘的不是人!是疯子!是魔头!”
“魔头?”另外两人明显紧张起来。
“对!穿着黑衣,功法邪门得很!浑身冒血光,出手狠毒无比!根本不问来历,不留活口!”刘哥的声音带着后怕,“王老五就是反应慢了点,想问句话,直接被一道血光吸干了浑身精血,变成了一具干尸!我们三个拼了命才逃出来!李老弟这胳膊,就是被那血光擦了一下!”
那受伤的汉子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包扎好的手臂,脸上肌肉抽搐,显是心有余悸。
茶摊附近偶尔有人路过,但大多行色匆匆,并未留意这几个狼狈散修的低语。
唯有伪装成“黄老散人”的林风,脚步微微一顿,看似在打量旁边摊位上的符纸,实则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黑衣、血光、吸人精血、手段残忍…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修仙界中令人闻之色变的一类存在——魔修!
而且,地点是在黑风峡!那里距离青玄门山门已然不远,与即将开启的“黑风窟”秘境,更是同属一条山脉,只不过黑风窟是已被宗门掌控的秘境入口,而黑风峡则是外围一处险地而已。
是巧合?还是…
林风的心缓缓沉了下去。玄云长老那“黑风起时”的警告,再次在他脑海中回荡。
那刘哥还在继续诉说,声音因恐惧而有些扭曲:“……我们逃的时候,好像听到他们中间有人喊了一个名字…好像是什么…‘南宫’?”
“南宫?”同伴疑惑,“复姓南宫?没听说附近有姓南宫的修仙家族啊?”
“不像是家族…倒像是个称呼…”刘哥努力回忆着,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叫‘南宫仇’?”
“南宫仇?!”
这一次,发出低声惊唿的,并非是那三个散修的同桌,而是旁边另一个茶桌上,一个一直独自喝茶、穿着某个小家族服饰的老者。
老者听到这个名字,手猛地一抖,茶杯差点摔在桌上,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中流露出极大的恐惧。
他的反应立刻引起了那三个散修和林风的注意。
刘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转向那老者,拱手道:“这位老哥,你…你知道这个‘南宫仇’?”
那老者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深吸几口气,强作镇定,但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你们…你们确定没听错?真的是…南宫仇?”
“应该…没错…”刘哥被老者的反应吓到了,讷讷道。
老者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仿佛这个名字是什么极其可怕的禁忌:“如果真是他…你们能捡回一条命,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刘哥的声音也抖了起来。
老者又灌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才心有余悸地道:“老夫年轻时,曾在外游历,听过他的名号…南宫仇,天魔宗近百年来最残暴的真传弟子之一!修炼的是歹毒无比的《血噬魔功》,以吞噬修士精血魂魄练功,手段极其残忍,死在他手上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此人嗜杀成性,往往灭人满门,鸡犬不留!”
“天…天魔宗?!”刘哥三人闻言,顿时面无人色,牙齿都开始打颤。
天魔宗!那可是雄踞一方、能与青玄门这等正道大派分庭抗礼的魔道巨擘!其门下的真传弟子,其实力、其凶名,对他们这些底层散修而言,简直是如同传说中索命的厉鬼!
“他…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穷乡僻壤?”刘哥几乎要哭出来。
老者摇摇头,脸色凝重:“不知道…但魔道妖人,行事诡异,毫无常理可言。或许是为了历练,或许是有其他图谋…但不管为什么,他出现在这里,对青溪山附近的修士来说,就是一场天大的灾劫!”
他顿了顿,看着面如死灰的三人,叹了口气:“你们赶紧离开吧,找个地方躲起来,最近千万别再外出走动了。若是再碰上…唉!”
老者说完,仿佛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匆匆留下茶钱,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茶摊,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只留下那三个散修,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如同三尊泥塑。
而一旁的林风,此刻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南宫仇!
天魔宗真传!
《血噬魔功》!
手段残忍,嗜杀成性!
每一个信息,都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头!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瞬间串联起来!
玄云长老那含糊的警告:“黑风起时,蛰伏乃上策…泥鳅钻得深,方能避蛟龙…”
宗门告示上那行不起眼的小字:“或有空间波动,不排除有其他势力修士误入…”
散修口中黑风峡附近的残忍魔修!
以及这个令人胆寒的名字——南宫仇!
这绝不是什么“误入”!这是一头真正的、残忍嗜血的“蛟龙”,已经张开了獠牙,盘踞在了青玄门的家门口!而其目标,极有可能就是即将开启的、煞气浓郁的黑风窟秘境!
对修炼《血噬魔功》的魔修而言,还有什么比一个充满阴煞之气和大量“血食”(宗门弟子)的秘境,更诱人的猎场呢?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浸透林风全身。
他原本的计划被彻底打乱!如果只是秘境本身的危险,他尚有信心凭借准备和谨慎周旋一二。但面对一个实力远超筑基、凶名赫赫的天魔宗真传弟子…这已经不是冒险,而是送死!
必须调整计划!立刻!马上!
那三个散修已经魂不守舍地离开了。茶摊恢复了喧嚣,仿佛刚才那番令人心悸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林风知道,风暴的前兆,已经真实地拍打在了脸上。
他再也无心搜寻什么“养料”,迅速而自然地在几个地摊前流连片刻,然后便如同其他普通散修一样,随着人流,低着头,快步向坊市外走去。
他的面色蜡黄依旧,眼神却在斗笠的遮掩下,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
南宫仇…
这个名字,像一道血色的烙印,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
回到宗门,他必须立刻重新评估一切。秘境名额还要争,但进入秘境后的目标,将不再是采集灵草,而是——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坊市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
前方的山路蜿蜒曲折,没入逐渐浓郁的暮色里,仿佛通往一张巨兽悄然张开的、深不见底的血口。
林风的脚步越来越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盘旋: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