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比叡山余脉的莽莽林海彻底吞没。仅有破碎的月光艰难穿透树冠,在湿滑崎岖的山道上投下斑驳摇曳、如同鬼爪般的光斑。
“圆桌”小队如同融入黑夜的幽灵,在梅林的无声引导下,沿着最隐蔽的路径疾行。
维克多与伊莎贝拉分护两侧,加雷斯殿后,沉重的脚步踏碎枯枝落叶,却奇异地未发出过大声响。
张一清紧握橘千雪冰凉颤抖的手,玉虚真气在两人相连处形成微弱的循环,驱散着她骨髓里渗出的寒意,也勉强安抚着她那因恐惧而狂跳的心。
少女的另一只手,始终死死按在胸口,那里,血涂御守冰冷而沉重地搏动着,如同藏着一颗不属于她的心脏。
山路愈发陡峭险峻,参天古木取代了竹林,扭曲的枝桠在头顶交织成一片压抑的穹顶。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落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腥气。
橘千雪凭着模糊的记忆和血脉中微弱的指引,指向密林深处:“就在前面……翻过那个山坳……”
话音刚落,一股极淡、却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被维克多、伊莎贝拉和张一清同时捕捉!
“停!”维克多冰蓝色的眼眸瞬间锁定前方一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乱石堆,声音冷冽如刀锋出鞘。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一刹那——
“咻!咻!咻!咻!”
破空厉啸撕裂死寂!数十点寒芒如同骤雨般从四面八方激射而至!目标精准覆盖了队伍中的每一个人!是淬毒的苦无!
“哼!”加雷斯庞大的身躯猛然前踏一步,双臂交叉护住头脸,特制的防弹背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大部分苦无撞在他身上如同撞上钢铁,纷纷弹开!
“叮叮叮叮!”维克多身影如鬼魅般晃动,双手冰晶凝结,化作两柄短小的冰刃,舞成一团寒光,精准地将射向他和伊莎贝拉的苦无尽数格飞!
梅林的身影在苦无临身前一瞬,如同烟雾般原地消散,下一刻出现在三米外一棵古树的阴影里,兜帽下传出不屑的轻哼。
张一清反应更快,在杀意乍现的瞬间,玉虚真气已灌注全身!
他手腕一抖,一股柔劲将橘千雪稳稳推往身后护住,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在身前虚划一圈!无形的气劲如同旋涡,将射来的苦无强行牵引偏转,“咄咄咄”地钉入周围的树干!
第一波偷袭被化解!
“死ぬ——!!”
低沉的喊杀声中,十几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从树冠、岩石后、甚至地底猛然扑出!
依旧是统一的黑色劲装,惨白的“能面”在破碎的月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他们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手中不再是短刺,而是闪烁着寒芒的忍者刀,刀锋划破空气,带起凄厉的尖啸!
“真是阴魂不散!”维克多眼中寒光大盛,双手冰刃瞬间暴涨,化作两柄造型狰狞的冰晶长剑!
他身影一闪,主动迎上扑来的两名杀手,冰剑与忍者刀猛烈碰撞,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和冰屑纷飞!
加雷斯怒吼一声,如同人形战车,直接撞向一名试图绕过他扑向橘千雪的杀手!
那杀手灵活地侧身闪避,忍者刀狠辣地斩向加雷斯的脖颈!
然而,刀刃砍在皮肤上,竟发出如同斩中精钢般的闷响,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
加雷斯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猛地一拧!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惨叫!
加雷斯另一只手握拳,如同重锤般轰在对方胸口!那杀手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断一棵小树,再无生息。
“精神干扰!”伊莎贝拉碧眸幽光一闪,锁定一名身形最为飘忽、试图偷袭张一清侧翼的杀手。
那杀手身形猛地一滞,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滞,眼神涣散。
维克多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寒气破空而出,精准地点在对方心口!
“噗!”那杀手闷哼一声,眼中生机迅速流逝,软倒在地。
梅林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战场边缘游走。
他并未直接攻击,但每当有杀手试图合围或释放暗器,总会有一道诡异的力场干扰其动作,为队友创造绝杀机会。他的战斗方式,充满了令人心悸的诡谲。
张一清几乎没有参与战斗,只是将橘千雪稳稳地护在身后,偶尔化解袭来的致命攻击。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快。
杀手们精心布置的伏击圈,在“圆桌”小队强大的实力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
仅仅几分钟,十几名精锐杀手已尽数伏诛,冰冷的尸体散落在幽暗的林间,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橘千雪紧紧闭着眼,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死死抓着张一清的衣角,不敢去看周围的惨状。
“清理完毕。目标神社就在前方百米。”梅林的身影从一具尸体旁浮现,声音平静无波。
维克多甩掉冰剑上的血珠,冰刃缓缓消散:“继续前进。提高警惕,这只是开胃菜。”
队伍再次移动,穿过弥漫着血腥的林地。
很快,一座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破败的神社出现在众人眼前。
神社规模不大,主体建筑是典型的日式“权现造”风格,但朱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朽坏的木色。
鸟居歪斜,石灯笼破碎,参道上长满荒草。
一股陈腐、衰败、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压抑力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橘千雪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庙,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她挣脱张一清的手,踉跄着跑到正殿前,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对着幽深黑暗的殿内用东瀛语哽咽呼唤:
“父亲……母亲……哥哥……千雪……回来了……”
声音在死寂的神社中回荡,更添凄凉。
张一清的目光扫过神社,玉虚诀感应下,能察觉到一股阴冷、污秽的能量盘踞在神社地下深处,与橘千雪手中血涂御守的气息隐隐呼应,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恶意。
“入口在哪?”维克多沉声问道。
橘千雪抹了把眼泪,强撑着站起来,走到正殿侧面一尊布满青苔的石狐雕像前。
她伸出颤抖的手,摸索着石狐底座一个不起眼的凹槽,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正殿后方一块巨大的石板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黑黢黢的入口。
一股更加浓郁、仿佛混杂着血腥和泥土腐朽味道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般从洞口喷涌而出!
橘千雪被这气息一冲,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
“我走前面。”加雷斯低沉地说了一句,魁梧的身躯挡在洞口,率先迈步踏入那深沉的黑暗。
梅林的身影紧随其后,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维克多和伊莎贝拉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张一清看向橘千雪:“跟紧我。”他再次伸出手。
橘千雪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入口,如同看着巨兽的咽喉,巨大的恐惧几乎让她窒息。
但想到哥哥的遗愿,想到父母和哥哥的死,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力抓住张一清的手,跟着他一起踏入了向下的石阶。
石阶陡峭湿滑,仅靠维克多指尖凝聚的一团幽蓝冰晶照明。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腥气。
越往下走,那股盘踞地下的阴冷污秽感就越发强烈,玉虚真气的躁动感也越强。
石阶终于到底。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出的石室。
墙壁上刻满了褪色的、扭曲怪异的符文,一些早已熄灭的油灯残骸嵌在壁龛里。
石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整块黑石雕刻而成的祭坛,祭坛表面同样刻满了与墙壁相似、却更加复杂精密的咒文,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赫然与橘千雪手中的血涂御守一模一样!
祭坛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早已腐朽的蒲团和碎裂的器皿碎片。
整个石室,弥漫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死寂。
“就是这里……哥哥说的秘密……”橘千雪看着祭坛中央的凹槽,声音发颤。
“小心!”伊莎贝拉突然厉声示警,碧眸死死盯着祭坛后方那片最浓重的黑暗,“它醒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祭坛后方,那片深邃的黑暗猛地蠕动起来!
一股难以想象的、充满怨毒、憎恨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石室!
墙壁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红光!
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地狱之眼!
紧接着,一个庞大、扭曲、由纯粹的黑暗能量构成的轮廓缓缓浮现。
它没有固定的形体,仿佛由无数痛苦挣扎的怨灵和污秽的阴影强行糅合而成,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那猩红的双眼锁定了闯入者,一股狂暴的、足以撕裂精神的意念冲击轰然爆发!
“吼——!!!”
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意识上!
“唔!”维克多闷哼一声,指尖的冰晶瞬间黯淡,身体晃了晃。
伊莎贝拉脸色惨白,碧眸中幽光剧烈闪烁,似乎在竭力抵抗那股混乱的侵蚀。
梅林的身影一阵模糊波动,兜帽下的脸色想必也极其难看。
加雷斯怒吼一声,双拳紧握,肌肉贲张,硬生生扛住了冲击,但额角也渗出了冷汗。
张一清首当其冲,感觉脑海如同被无数根钢针攒刺!玉虚诀自发运转,清光在识海中亮起,勉强护住心神,却也气血翻涌。
那黑暗的守护者动了!
它庞大的阴影之躯如同液体般流淌,瞬间分化出数道粗壮的、由怨念和阴影凝聚成的鬼手,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分别袭向五人!
鬼手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冰封!”维克多强忍精神剧痛,双手猛拍地面!刺骨的寒气爆发,数道厚重的冰墙瞬间拔地而起,试图阻挡鬼手!
“嘭!嘭!嘭!”
冰墙在鬼手面前如同纸糊,被轻易洞穿、粉碎!
鬼手余势不减,直抓维克多面门!维克多狼狈翻滚躲避,冰屑沾满全身。
“圣光庇护!”伊莎贝拉双手虚合,一道柔和却坚韧的乳白色光幕瞬间张开,笼罩住全身。
一道鬼手狠狠抽在光幕上,光幕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伊莎贝拉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梅林的身影在鬼手缝隙间急速闪烁,险之又险地躲避着攻击,但一道鬼手擦着他的兜帽边缘掠过,带起的劲风将他掀飞出去。
加雷斯怒吼着,不退反进,挥动如同攻城锤般的铁拳,狠狠砸向一条袭来的鬼手!
“咚!”
一声闷响!加雷斯那足以轰碎钢铁的拳头,竟如同砸进了一团粘稠的沥青,力量被瞬间吸收化解!
鬼手反而缠绕而上,恐怖的腐蚀性能量和阴寒的怨念,疯狂侵蚀加雷斯的手臂!
他那刀枪不入的皮肤竟开始冒出丝丝黑烟,发出焦糊味!
加雷斯发出痛苦的咆哮,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鬼手,试图将其撕开,却如同蚍蜉撼树!
张一清护在橘千雪身前,怀里的师门铜铃自发形成一个青光护罩,将他们保护在其中。
眼看“圆桌”四人快要抵抗不住,张一清不禁着急拉着橘千雪往石室中央祭坛奔去,“千雪,快!”
嗤——!
一条鬼手如同毒龙出洞,穿透了师门铜铃的青光护罩,直刺张一清心脏!
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不——!”橘千雪发出绝望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橘千雪手中那枚一直冰冷搏动的血涂御守,仿佛被这绝境和祭坛的气息彻底激活!
它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粘稠如血的红光!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磅礴的意念洪流瞬间冲入橘千雪的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无数先祖的呐喊、古老的誓言、以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掌控黑暗的权柄!
“以橘家之血……承先祖之约……执掌幽冥……敕令……归位!”
橘千雪的双眸瞬间被染成一片纯粹的血红!
她无意识地、如同被某种古老意志操控般,猛地将手中爆发出刺目血光的御守,狠狠按向祭坛中央的凹槽!
“咔嚓!”
完美契合!
轰——!!!
整个地下石室剧烈震动!
祭坛上所有黯淡的符文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瞬间亮起刺目的血光!
那血光冲天而起,化作无数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荆棘般的血色锁链!
这些锁链并非攻向“圆桌”小队或张一清,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缠绕向那庞大恐怖的黑暗守护者!
“嗷——!!!”
那由怨念和污秽能量构成的守护者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与……臣服的凄厉咆哮!
它庞大的身躯在血色荆棘锁链的缠绕下剧烈挣扎扭曲,猩红的双眼充满了恐惧!
锁链深深勒入它的“躯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在净化、在束缚、在强行烙印下某种印记!
狂暴的攻击瞬间停滞!
袭向张一清的鬼手在距离他胸口仅剩寸许时,如同被冻结般僵在空中,然后寸寸崩解消散!
缠绕加雷斯的鬼手也无力地松开,缩了回去。
整个石室只剩下守护者痛苦的咆哮,和血色荆棘锁链勒紧时发出的能量嗡鸣。
血光映照下,橘千雪悬浮在祭坛前,长发无风自动,血红的双眸冰冷无情,周身散发着一种古老、威严、近乎神只般的恐怖气息!
她仿佛成为了这祭坛、这锁链、乃至这庞大黑暗存在的绝对主宰!
“圆桌”小队众人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脸上充满了震撼。连维克多冰封般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张一清目光凝重地看着祭坛上如同换了一个人的橘千雪,又看向那在血色荆棘锁链中痛苦挣扎、气息却开始与橘千雪、与祭坛、甚至与整个神社地脉隐隐相连的黑暗守护者。
他体内的玉虚真气感应到,一股庞大而精纯、却带着古老契约束缚的大地阴浊之力,正通过祭坛和御守,缓缓注入橘千雪体内。
橘家的秘密,这血涂御守的真相,以及这被降伏的恐怖式神……似乎比预想的还要惊人!
前路,依旧笼罩在更深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