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东京的夜晚。
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却丝毫浇不灭只园祭的狂热。
山鉾巡行的巨大彩车在狭窄的街巷中缓缓移动,华灯流彩,人声鼎沸。
喧天的锣鼓、悠扬的只园囃子、鼎沸的人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裹挟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橘千雪被人潮推搡着,努力踮起脚尖,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寻找着哥哥橘朔也的身影。
他作为橘家少主,今晚要在重要的“神幸祭”仪式上代表家族献礼。
终于,她看到了。朔也穿着笔挺的深色和服,身姿挺拔,在临时搭建的祭坛前庄重行礼。
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带着一丝神圣的凝重。
橘千雪松了口气,哥哥总是这样可靠。
她举起手机,想拍下这庄严的一刻,回去画下来——作为美术大学油画系的学生,她对光影和瞬间的捕捉,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人群外围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千雪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看到几个戴着各式祭典面具(天狗、般若、福神)的身影,在人群中快速移动,动作矫捷得不像普通游客。
他们的目标……似乎正是祭坛方向!
“哥……”千雪的预警卡在喉咙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朔也侧后方的人群缝隙中闪出。
那人同样戴着面具,却非祭典常见的款式,而是一张毫无表情、颜色惨白的“能面”,在光怪陆离的灯火下显得格外阴森。
他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手中寒光一闪——并非利刃,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刺,尖端泛着不祥的幽蓝。
朔也似乎有所感应,身体猛地绷紧想要侧避,但那道寒光更快!
“噗嗤——”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在喧嚣的祭典背景音下微不可闻,却如同惊雷般在橘千雪耳边炸响。
她看到哥哥高大的身躯剧烈一震,脸上飞速褪去血色,那双总是温和含笑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映着晃动的灯火,充满了震惊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是了悟?是担忧?还是某种急切的嘱托?
“朔也哥!”橘千雪撕心裂肺的尖叫,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她疯了一样推开身前阻挡的人,不顾一切地冲向祭坛。
混乱开始蔓延。
祭坛周围的人察觉到了异常,惊呼声四起。
行刺者一击得手,迅速抽身,像游鱼般滑入混乱的人群,几个戴着祭典面具的同伙也默契地制造着障碍,阻挡可能的追击。
橘千雪扑倒在哥哥身边。
朔也倒在地上,暗红色的鲜血正从他左胸的伤口汩汩涌出,迅速染透了深色的和服,在地面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哥!坚持住!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橘千雪哭喊着,双手徒劳地按住那致命的伤口,温热的血液染红了她的手掌和衣袖。
朔也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橘千雪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周围的噪音吞噬。
“千…雪…听…好…”他的眼神死死锁住妹妹,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急迫和沉重。
“拿…着…这个…千万…别…别让任何人…拿走…尤其…是‘他们’……”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橘千雪满是鲜血的手中。
那是一个御守。
但绝非普通的御守。
它比常见的要略大一些,布料是深沉的、近乎黑色的绀青色,上面用金线绣着极其繁复而古老的纹样——像纠缠的荆棘,又像某种无法解读的符咒。
最诡异的是,此刻这御守正被朔也温热的鲜血浸透。
深色的布料吸饱了血液,变得粘稠沉重,金色的纹路在血污中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血涂…御守…保护…好…它……”
朔也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橘千雪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无尽的嘱托、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歉意?
随即,他紧抓着妹妹手腕的手,无力地滑落,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哥——!!!”橘千雪发出凄厉的悲鸣,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将她吞噬。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御守,仿佛那是哥哥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温度。
周围彻底乱了。
安保人员冲了过来,人群惊恐地散开、推挤,警笛声由远及近。
但在橘千雪的世界里,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掌心那枚冰冷粘稠的御守,和哥哥倒下的身影。
就在她悲痛欲绝,精神恍惚之际,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她握着御守的手掌蔓延上来。
不是血液的温热,而是一种深沉、阴冷的触感,仿佛握着一块来自深海的寒冰。
同时,她似乎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低语,如同风穿过古老神殿的缝隙,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
“…危…险…快…逃…”
“…眼…睛…在…看…”
“…橘…家…的…血…钥…匙…”
这声音虚幻缥缈,带着非人的空灵和彻骨的寒意,让她汗毛倒竖!
她猛地惊醒,惊恐地环顾四周——祭坛附近只有混乱的人群、赶来的警察和安保,以及围拢过来的、神情各异、或震惊或悲痛的家族成员。
没有人靠近她耳边说话!
是幻觉?是过度悲伤导致的幻听?
橘千雪低头看向手中的血涂御守。
在警车闪烁的红蓝灯光下,她惊恐地发现,御守上那暗沉的血迹似乎……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像是拥有某种诡异的活性!
而那金线绣成的古老纹路,在血污的衬托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散发着微弱的暗金色幽光。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哥哥临死前的警告、“他们”、诡异的低语、这仿佛活过来的御守……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现实:
哥哥的死,绝非简单的刺杀!
这枚血涂御守,牵扯着远超她想象的恐怖秘密!
就在这时,橘千雪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缝隙,投向街角一处灯火阑珊的阴影里。
那里,站着一个身影。
他并未戴面具,面容隐藏在连帽衫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但千雪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阴影中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正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她——或者说,锁定在她手中紧握的那枚染血的御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