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塔显影,将百年前那场血腥背叛赤裸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顾家满门被屠,镇压虚空的“千骨印”被夺,元凶赫然就是谢家长老及其驱使的皮影杀手。空气中弥漫着千名骨雕师残魂的悲鸣与冲天怨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织云抱着传薪之子,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她看向谢知音,那个曾让她心生涟漪、后又因背叛而痛彻心扉的男人,此刻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双手焦黑,眼神空洞地望着骨塔,仿佛灵魂已然随真相一同死去。恨吗?自然是恨的。但看着他这副模样,那恨意里又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崔九娘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崔家的堕落,谢家的背叛,四大世家看似牢固的联盟,早在百年前就已从内部腐烂殆尽!
然而,就在这死寂与悲愤交织的时刻,织云的目光猛地一凝,死死盯住了那片刚刚消散的显影最后定格的画面——那名从顾家祠堂夺走“千骨印”、并将其献给谢家长老的皮影杀手的特写!
那杀手的脸庞模糊在阴影里,但其裸露的左腕处,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细节,被骨塔残魂清晰地烙印下来——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陈旧的勒痕,痕迹的走向与排列,绝非寻常伤痕,分明是常年被坚韧的琴弦反复勒紧、摩擦所致!
皮影杀手左腕有琴弦勒痕!
一个操控皮影的杀手,手腕上怎么会有古琴演奏者才会留下的独特印记?!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毒蛇,瞬间缠上了织云的心脏。这些皮影杀手,并非谢家培养的死士,而是……由精通音律、擅长以音波操控物体的古琴师,通过某种邪恶的仪式或功法,转化而成的怪物?!
这个发现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谢知音。
他原本死寂的眼神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痛苦与自我毁灭的冲动!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绝望与暴怒的咆哮,不顾双手焦黑的剧痛,如同疯魔般,用身体、用肩膀、用他所能动用的一切,狠狠地撞向那座由顾家族人头骨垒成的、高耸入云的骨塔!
“啊啊啊——!毁了它!都毁了!!”
他像是要将这座象征家族罪孽的丰碑,连同自己肮脏的血脉一起,彻底摧毁!
“轰!咔嚓!”
骨塔虽然怨气冲天,但毕竟只是头骨垒砌,并非坚不可摧。在谢知音这蕴含了全部力量与绝望的疯狂撞击下,塔身基座处,大量头骨碎裂、崩飞,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
塔基之下,竟然隐藏着一条地宫通道!
谢知音力竭,瘫倒在碎裂的头骨堆中,剧烈喘息着,望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洞口,眼中只剩下麻木。
织云和崔九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决绝。骨塔显影指明了罪魁,这突然出现的地宫,很可能就藏着被夺走的“千骨印”,或者更进一步的核心秘密!
必须下去!
织云将孩子抱得更紧,崔九娘再次用茶汽托起奄奄一息的谢知音,三人小心翼翼地踏入那阴森的地宫甬道。
甬道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尘土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石阶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就在他们全部踏入甬道,身后传来“轰隆”一声闷响——那被撞开的洞口处,一面巨大的、布满灰尘的厚重石门,竟自行落下,严丝合缝地封死了退路!
然而,就在石门彻底闭合前的最后一瞬,借着头顶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织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在那石门内侧,靠近门轴不易察觉的位置,赫然绣着一片极其繁复精美的苏绣纹路!
那纹路以穿云绣针为核心,针法细腻灵动,蕴含着独特的灵韵,正是她母亲——苏织云独有的手法!
身后石门显苏绣纹路!母亲来过这里?!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在这里留下了什么?这石门是她关闭的吗?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织云心头,让她呼吸一窒。
而也就在石门彻底闭合,最后一丝外界光线被吞噬的刹那,整个地宫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死寂。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然后,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远远地,传来了一阵细微却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是一种……咀嚼声。
黏腻、湿滑,带着某种东西被撕碎、被吮吸、被吞咽的声响,缓慢而富有节奏,在空旷死寂的地宫甬道中反复回荡,放大……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黑暗的最深处,享受着它的盛宴。
是虚空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织云抱紧怀中似乎也感受到危险而变得安静的孩子,另一只手默默握紧了那根脐带化作的绣花针。崔九娘周身茶气流转,凝神戒备。连瘫软的谢知音,也在那诡异的咀嚼声中,艰难地抬起了头,望向无尽的黑暗前方。
退路已断,唯有向前。而这地宫深处等待他们的,是失落已久的“千骨印”,是母亲留下的线索,还是……彻底将他们吞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