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应可不敢告诉墨规,给他用的是那加了料的诚实碎片。
现在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舞台追光灯一般,死死钉在墨规身上。
连同裴玦脚底下那几个参崽子也期待的直眨巴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墨规看,就是可能觉得他这气场太过吓人了,都齐齐缩在裴玦脚后。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神在墨规和中应之间来回扫射,心里揣测着这块破石头能撬出墨大宗主什么惊世骇俗的真心话。
墨规站在原地,身子直愣愣的。
那碎片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不仅映亮了他冷峻的侧脸,更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他严防死守的心防上扒拉开口子,试图把里面那些他藏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抖落出来。
他很显然在极力抵抗那股想要吐露真言的冲动。额角甚至开始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在向来从容淡定的墨规身上简直是奇观。
中应拿着喇叭,眼睛瞪得像铜铃,兴奋得虚影都在荡漾:“说啊!快说!墨规小子,老实交代!你最欣赏的人是谁?!不许含糊!要具体!要生动!要带有真情实感!”
挣扎了片刻,墨规似乎终于放弃了抵抗,被那碎片力量强行突破了防线。
他目光首先就锁定了刚刚夸过云清正的凌风,直接开始控诉:
“凌风!你!你说你长得……长得那么帅干什么?!”
众人:“???”
这开头,属实没想到。
墨规这下话匣子彻底合不上了:“你眼睛没事长那么含情脉脉干嘛?为什么鼻梁要生的那么高?下颌线还那么清晰,你是不是改装过!还有你那个笑!没事就笑,笑得那么温润如玉,是个男人看了都觉得……觉得碍眼!”
凌风被他这一连串外貌攻击砸懵了,温润的笑容僵在脸上,连手里的流音笛都没拿住,当啷一声摔在地上,他连忙弯腰去捡。
“墨……墨兄?我……我的长相,它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他求助似的看向自己姐姐。
凌霜此刻已经笑得蹲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像一只大鹅。
墨规没理他,继续输出,语气越发委屈了:“还有!明明那么多女修喜欢你,围着你转,你怎么还…还老往云清正旁边凑?!你不知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了半天,脸憋得有点红,愣是没把后面她会比较这种更丢人的话说出来,转而把矛头指向了云清正,眼神哀怨。
“还有你!云清正!他夸你好看你就笑!你结丹的时候我护法,我给你找材料炼剑,我陪你练招……我怎么没见你对我笑得那么开心过啊,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你是不是觉得我生的没他好看啊?!”
云清正本来还在看凌风的热闹,没想到火一下子烧到自己身上,被墨规这突如其来宛如被负心汉抛弃般的质问弄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我不是……他那是被碎片逼的……我那是礼貌微笑啊……”
“礼貌微笑?!”
墨规的音调都拔高了一点,带着不敢置信,“你对着我的时候怎么不礼貌微笑?你整天不是怼我就是算计我!连对那个黄也态度都比我好……”
他猛地刹住车,意识到提到了不该提的人,脸色更黑了几分,像是什么杀人成性的积年老魔。
裴玦躲在机关伞后面,笑得直捶地,还不忘煽风点火:“哎呦喂!墨大宗主,您这醋劲儿太大了,谁的都吃啊!”
中应更是乐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笑的肚子都疼了。“继续继续!不要停!老身爱听!”
墨规狠狠瞪了中应一眼,但那碎片的威力实在太大,他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像是自暴自弃般,把在场的人都扫了一遍,开始无差别攻击:
“还有你裴玦!整天就知道弄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你那破扇子破伞,除了能闪瞎眼还能干嘛?炼丹十炉炸九炉,你tm还好意思自称大师!”
“我说他没说你是吧凌霜!你笑什么笑!你刚才那锏法漏洞百出!要不是我留手,你早被我挑飞了!”
凌霜不由得瞪大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
“中应!你个为老不尊的!弄这破石头坑我!等我出去就……就……”
他又就了半天,发现好像也没什么能威胁到这上古器灵的,气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一通充满个人情绪的输出下来,把所有人都听傻了。
这哪还是那个惜字如金、高冷毒舌的幽冥宗主?这分明是个受了天大委屈、攒了一肚子牢骚的怨夫啊!
然而,就在这片鸡飞狗跳的喜剧氛围的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百里榕,肩膀开始微微耸动。
“噗嗤——”
一声清晰可闻的笑声从她唇边逸了出来。
这笑声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她再也忍不住,低下头,用手背抵住嘴唇,闷闷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肩膀抖得厉害。笑着笑着,眼泪却也跟着涌了出来,但那不再是之前那种绝望悲恸的泪水,而是混杂着一种久违的轻松与释然。
她看到了,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黑虎帮的黑暗,哥哥偏执的疯狂,和她自己沉重的病痛。
还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会为了一个无聊的比赛争强好胜,会互相拆台打闹,会因为一句真心话而方寸大乱,会展露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鲜活甚至幼稚的一面。
这混乱,这荒谬,这生机勃勃的热闹……真好。
百里榕的笑声和眼泪,让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云清正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立刻放弃了跟此刻明显不正常的墨规讲道理,快步走到百里榕身边,轻轻揽住她还在颤抖的肩膀。
“榕儿?”
百里榕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云清正,又看了看周围望着她的众人,哽咽着,却努力扯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还是没说什么,但这一个笑容,一个点头,足以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这下他们这通胡闹,可值了。
中应也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了诚实碎片,光芒从墨规身上撤离开来。
墨规像是骤然脱力般,身体微微一晃,随即迅速站稳。他脸上那委屈愤懑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耳根那抹红晕和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还在抹眼泪却带着笑的百里榕,又飞快地扫过云清正,最终只能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尖。
行吧,出糗一番,能活跃气氛,解开她的心结,也算值当了。
“咳咳,”中应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作为上古器灵的威严。虽然就她刚刚看戏看得最欢。
“那什么,我宣布!联谊会圆满结束!现在颁奖!”
她小手一挥,几样光怪陆离的物件飘到了众人面前。
给云清正的是一块破损的玉简,上面用古老的篆文写着《五年结婴三年模拟》。
“喏,拿着!这可是上古大能的学习笔记残篇,好好钻研,争取早日结婴啊!”
云清正接过玉简,神识略一探查,发现里面确实记载着一些艰深晦涩的修炼心得和瓶颈突破技巧,虽然残缺,但价值无量,宝贝一件!
给墨规的也是一枚玉简。
名字叫:《冷酷帅哥形象维护指南》
墨规面无表情地照做,玉简内只有两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大字:“保持。”
墨规:“……”
给裴玦的则是一根会自己扭来扭去、还发出“火候不对!笨蛋!”嘲讽的捣药杵。
凌风凌霜的是一段记录着极其魔性、听一遍就忍不住想跟着摇摆的广场舞节奏的音律符文。凌风的表情一言难尽,凌霜倒是觉得挺有趣,试着跟着哼了两句。
就连百里榕,也收到了一小瓶散发着温和白光的养魂灵液。
她接过玉瓶,握在手里,对着中应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前辈。”
中应摆摆手,看着眼前这群虽然经历各异,却因缘际会聚在一起的年轻人,难得正经了些许语气:“行了,奖品也发了,热闹也看够了。老身知道你们心里惦记着外面的事。十个月了,是该出去了。”
提到离开,气氛稍稍凝重了一些。玩笑归玩笑,他们都清楚,噬灵珠外,是虎视眈眈的卫长风,是错综复杂的仙盟阴谋,是亟待解决的危机。
“前辈说得对。”云清正朗声道,“我们是该出去了。这十个月的假期结束了。”
她的目光与墨规短暂交汇,看到了他眼中同样的决心。
“那么,”云清正扬起下巴,如同即将出征的将领一般,“接下来,我们就该去找卫长风,好好算一算总账了。”
中应很满意她们的个人状态,立刻挺胸抬头的踱步到云清正面前,清了清嗓子,好像在等她说什么。
“中应前辈,您挡路了,我们还想去洞府里待一会,喝两杯茶呢。”
云清正显然不知道她是何用意,完全也不想猜。
“老身!老身的自由呢!你就这样给忘了!亏我还给你那么多功法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