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之隙那片让人脸红心跳的是非之地,墨规和云清正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能跑好几匹马了。
云清正偷偷瞄了一眼前面那个连后脑勺都写着生人勿近的背影,觉得这气氛实在憋得慌。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个安全话题打破沉寂:“那个……我们接下来去找裴玦吧?他一个人,别又捅出什么篓子。”
毕竟裴玦单独行动,而且以他那跳脱的性子加上怕黑的毛病,在这诡异的地方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来。
墨规脚步未停,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短促的嗯声,算是同意。方向很明确,朝着中应之前提到的,总往下掉石头的悬崖而去。
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就在云清正以为这尴尬要持续到天荒地老时,前面的墨规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黑沉沉的眸子直直看向她,云清正一个没反应过来,险些撞到他身上。
“能不能不要老是突然停下啊!”
“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云清正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行稳住,眨巴着眼睛,装出一副纯良无知的模样。
“啊?什么故意的?”
墨规看着她那故作无辜的脸,额角似乎又有青筋想冒头。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一本正经的吐出那几个让他道心不稳的词来——
“多摘两个果子。做俯卧撑。亲亲,贴贴。”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小锤子,敲在云清正岌岌可危的脸皮上。她感觉脸颊又开始升温,心里哀嚎这男人怎么这么记仇又直接!
她确实存了点既然来都来了,不能白遭罪以及一点点隐秘想看他更多破绽的心思……
但这能承认吗?
绝对不能!
眼看装傻充愣混不过去,云清正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叹息一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认真。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墨规。
“墨规,我想变强。”
墨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怔,原本准备好应对她插科打诨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不想再像之前那样,面对强敌只能被动挨打,眼睁睁看着同伴受伤甚至死去。我想结丹,我想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保护想保护的人,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能够去找卫长风,了结一切。”
她的语气太过郑重,眼神太过明亮,里面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对力量的纯粹追求。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墨规心头那点因尴尬而生的恼意,反而让他生出些许愧疚。
他刚才竟然在用那么狭隘的心思去揣度她。
他看着云清正,她重伤初愈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是啊,她一直是这样的,从重生归来那一刻起,就在拼命地想要抓住力量,想要扭转命运。那些看似胡闹的行为背后,或许都藏着这样的迫切感。
半晌,墨规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挤出一句:“我陪你。”
陪她变强,陪她结丹,陪她走过这条布满荆棘的路。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云清正心里。
她看着墨规那依旧没什么表情却格外认真的脸,先是一愣,随即,一种难以言喻混合着感动和好笑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认真地表态了?
这反差……也太可爱了吧!
“噗嗤——”
云清正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起初还是压抑着的低笑,随即越想越觉得好笑,干脆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墨规……你……你真是……哈哈哈……”
她一边笑,一边指着墨规,看着他因为自己的大笑而逐渐变得僵硬然后明显黑下去的脸色,笑得更加停不下来了。
墨规:“……”
他看着她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刚刚那点愧疚和动容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被戏弄了的羞恼。
他狠狠瞪了云清正一眼,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来。
连整个人的背影都透着一股“我在生气,哄不好那种”的决绝。
云清正看着他这副赌气的样子,笑得更欢了,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小跑着跟上。
“喂!墨规!你等等我啊!哈哈哈……我不笑了,真的不笑了……噗……”
保证毫无诚意。
这一路上,就在云清正时不时漏出几声压抑的笑声和墨规周身持续散发的低气压中度过。
直到接近那片落石悬崖区域,墨规才猛地停下脚步,闭上眼,将神识铺开。
身为金丹修士,墨规的神识探查范围也已远超同级别一大段。
片刻后,他睁开眼,看向某个方向:“找到了,裴玦在那边。就是这情况……有点奇怪。”
两人立刻加快脚步,朝着墨规指引的方向赶去。
还没靠近,就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离老远就听见裴玦气急败坏的嗓音。
穿过一片乱石堆,眼前的景象让云清正和墨规都愣了一下。
只见一处布满苔藓,隐隐有禁制波纹流转的山壁前,裴玦正被一群萝卜,给堵在了洞口。
没错,就是萝卜。
各种颜色的萝卜,绿的青的红的橘黄的,密密麻麻围了一小圈,它们居然还长着细细短短的四条小腿,站在那里,一个个头顶的萝卜缨子气得直抖。
裴玦则是一手拿着他那骚包的五色孔雀扇,一手叉腰,正跟这群萝卜吵得面红耳赤。
他原本风流倜傥的形象此刻荡然无存,发髻都有些散乱,衣袍上还沾着些草屑和泥土,看起来颇为狼狈。
一看到墨规和云清正赶来,裴玦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带着哭腔就想冲过来:“宗主!云姑娘!你们可算来了!这群蛮不讲理的萝卜精……”
他话没说完,那群萝卜精立刻移动脚步,把他围得更紧了,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用的还是各种方言:
一个绿萝卜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干啥呀干啥呀?想跑啊?事儿没整明白呢往哪儿蹽!”
一个红萝卜用姑苏话尖声道:“侬哪能意思啦?杀了宁就想跑?么介便当额事体!”
一个青萝卜一口土腔:“你小子甭叨叨!今天不说出个四五六来,俺们跟你没完!”
还有个橘黄色的萝卜,带着股巴蜀味儿:“跑啥子跑!瓜娃子!今天必须扯清楚!”
云清正看得目瞪口呆,扯了扯墨规的袖子,小声问:“这……什么情况?萝卜成精开会?还带方言普及的?”
墨规没说话,只是看着被围在中间一脸欲哭无泪的裴玦。
裴玦见到靠山,胆子壮了些,指着那群萝卜控诉:“宗主!云姑娘!你们给我评评理!我就是……就是路上顺手摘了点灵草,它们就围殴我!”
“顺手摘了点?”
一个离他最近的、看起来年纪最大的橘黄色的萝卜,操着一口浓重的陕北口音,气得萝卜缨子乱颤。
“你管那叫顺手?额们张长老好好在哪儿晒太阳,你个瓜皮上来就把人家薅咧!还把人炼成丹咧!你个哈怂!”
裴玦一脸懵逼:“张长老?什么张长老?我什么时候炼……”
他猛地想起什么,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有些精彩。
云清正好奇地问:“裴玦,你到底干什么了?”
裴玦这才吞吞吐吐地讲述起来:“我……我这一路过来,这边悬崖底下灵气特别足,长了好多外面罕见的灵药,年份还足!我一边采一边走,别提多顺利了!然后……我就看见了这个……”
他指了指那个骂他“哈怂”的橘黄色萝卜同类,“这家伙,颜色挺特别,橘红橘红的,我以为是啥没见过的赤菠萝品种……”
墨规面无表情地插了一句:“你很爱赤菠萝吗?”(赤菠萝谐音“吃菠萝”,但此处墨规显然没想谐音,只是确认品种。)
裴玦下意识回答:“对啊我爱吃菠萝!”
云清正:“……”
墨规:“……”
两人同时无语。
裴玦继续道:“我就上去把它……薅下来了。结果这玩意儿居然成精了!还会说话!长得老气横秋的,还有四条腿!张嘴就是一股子陕北腔骂我!我裴玦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被颗萝卜骂?我当即就掏出炼丹炉把它给炼了!清净!”
他说的理直气壮,仿佛炼化一个会说话的生灵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然后呢?”
云清正扶额,感觉裴玦这惹事的本事真是不小。
“然后我炼完它,神清气爽,一起身,就发现这山壁上有个禁制。”
裴玦指着那散发波光的洞口,“隔着禁制,我看见里面有个大鼎!鼎里盛满了水,上面还有叶子在不断往下滴露水!那露水晶莹剔透,带着一股纯净的镜面气息!我当机立断,这肯定就是镜心露没错啊!抬手就想用扇子把这禁制破开……”
他话没说完,那群萝卜又炸锅了:
“破开?你想得美!”
“杀了张长老还想抢宝贝!”
“你个强盗!土匪!”
“张田忠长老死得好惨啊!”
裴玦更懵了:“张田忠?谁啊?”
那个陕北口音的橘黄萝卜(看来是副长老之类的)悲愤地喊道:“就是让你炼成丹那个!俺们帮的张田忠长老!”
云清正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萝卜,忍不住小声吐槽:“……还真有个帮派?萝卜帮吗?”
裴玦被吵得头疼,也来了火气,跟它们对骂:“你们这群臭萝卜!拦着小爷干什么!赶紧让开!”
他这话像是捅了马蜂窝,萝卜们更生气了,各种方言骂声此起彼伏:
“骂谁萝卜呢!”
“侬才萝卜!侬全家都萝卜!”
“咋说话呢!找削啊!”
云清正看着这菜市场吵架般的场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走上前,试图讲道理,顺便补了一刀:“不就是萝卜吗?青萝卜,水果萝卜,水萝卜,红萝卜,胡萝卜,白萝卜。你们自己看看,种类还挺全。”
她这一本正经地报菜名……
不对,是报萝卜名,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萝卜们似乎被这精准的分类打击到了,一个个梗着脖子,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躲在萝卜群后面,身材比其他萝卜稍小一圈的“胡萝卜”,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比它还高的小树枝当拐棍,颤颤巍巍地挤了出来。
它看起来年纪极大了,脸上的褶子都透着一股沧桑,它清了清嗓子,用一口流利但带着明显云贵方言口音的官话,慢悠悠地说道:
“唉呀,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它抬起“手”,一根细小的根须,指了指山壁上的禁制,又指了指洞内若隐若现的大鼎,最后目光落在云清正和墨规身上。
“这里头的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杀了我们张长老,还想强取豪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体哦。”
云清正&墨规&裴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