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冒头，天还灰蒙蒙的，陆沉舟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身边的林薇睡得正沉，眉头舒展开，呼吸匀匀的，像只贪睡的小猫。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蹭过她的脸颊，眼神在她无名指的戒指上落了两秒——那枚素圈戒指是他挑的，简单得很，却衬得她的手格外细白。做完这些，他才转身悄没声地走出卧室。
客厅里，林国栋已经醒了，坐在靠窗的藤椅上看报纸。老人背挺得还算直，手里捏着老花镜，报纸举得离眼睛有点远。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眼陆沉舟，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爸，怎么起这么早？”陆沉舟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杯壁温温的，不烫手。
“人老了，觉就少了，躺床上也睡不着。”林国栋接过水杯，指尖碰了碰杯壁，目光在陆沉舟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什么，“今天还要去部队？”
“嗯，上午有个作战会议，得过去盯着。”陆沉舟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没提昨晚古玩市场的事——高远那边还在盯着灰夹克的动向，这种时候，多等一会儿或许能摸到更多线索，急不得。
林国栋喝了口温水，把杯子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手指摩挲着杯壁，指腹蹭过上面的细纹，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语气很淡，像是随口闲聊：“沉舟，我记得你之前提过，部队医院也在整理老档案？几十年前的那种？”
陆沉舟心里动了一下，面上却没显，依旧平静：“是，有些档案放了太多年，纸都脆了，上面要求电子化存档，工作挺繁琐的。”
“哦。”林国栋低下头，视线落在报纸上，却没翻页，沉默了几秒，又慢悠悠地说，“有些旧东西，该封起来的就封起来，实在没用的，毁了也不可惜。强行翻出来，不一定是好事，对谁都没好处。”
这话里的意思，陆沉舟听得明明白白。老人肯定知道些什么，说不定还知道“青鸾”的事，现在是在拐弯抹角地提醒他，别再往深了查。他看着岳父花白的头发，还有藏在老花镜后面那双沉下去的眼睛，心里了然。
“爸，我明白。”陆沉舟的声音很稳，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您放心，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我心里有数。”
林国栋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顾虑，还有一丝说不清的释然。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重新拿起报纸，只是这次，他的目光落在字上，却半天没挪地方，显然没看进去。
这时，林薇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头发睡得有点乱，额前的碎发翘着：“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早，我在屋里都听见声音了。”
“没聊啥，跟爸随便扯了两句。”陆沉舟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把她翘起来的碎发按下去，“我去厨房弄早餐，你再坐会儿，困的话就再眯会儿。”
“不用，我醒了就睡不着了。”林薇打了个哈欠，走到林国栋身边，替他把报纸翻了一页，“爸，今天想吃什么？我跟沉舟一起弄。”
上午陆沉舟在军区开会，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个参谋围着沙盘争论战术部署。他坐在主位上，听着他们的讨论，手里却悄悄点开了高远发来的加密信息：灰夹克交易完玉璧，没去别的地方，直接进了城北一片待拆迁的老居民区，里面全是低矮的老房子，路窄得很，监控也少，人进去后就没影了。兄弟们已经把那片区域围起来了，正在慢慢排查，就是地形太复杂，得花点时间。
陆沉舟快速回复：“继续盯着所有出入口，别惊动他。重点查里面卖古籍的、搞风水算命的，还有那些看着不像住人的铺子，他既然收那些古物，肯定跟这些圈子沾边。”发完消息，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口袋，抬头继续听会议，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中午抽空回了趟家，林薇上白班不在，家里静悄悄的。林国栋在卧室午睡，门虚掩着，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噜声。陆沉舟没去打扰，径直走进书房，坐在书桌前处理文件。处理完几份紧急的，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架上——那本《上古神话考略》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书脊有点旧了。他伸手把书抽出来，翻到“归墟”那一页，上面写着“归墟在渤海之东，乃众水汇聚之处，深不见底，万物最终皆归于此”。
“归墟”……吞噬一切的无底洞。他想起“烛龙”项目的资料，里面说要引导一种未知的能量，那是想“打开”什么；而“归墟”是“终结”，是“吞噬”，这俩明明是反过来的。那“青鸾”费劲巴力收这些跟“归墟”有关的古物，到底想干什么？是想阻止“烛龙”项目的余波，还是想搞别的事？
他合上书，手指在桌沿上敲着，脑子里乱糟糟的。线索还是太碎了，拼不到一起。
傍晚去接林薇下班，天已经暗下来了，风里带着点凉意。林薇裹紧了外套，看到他的车，小跑着钻进来，带进一身凉气。“冻死我了，秋天怎么来得这么快。”她搓着手，哈了口气。
“冷了吧？”陆沉舟把空调温度调高，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他用掌心裹着，慢慢给她暖着，“早上让你多穿点，你不听。”
“谁知道下午变天了。”林薇笑着看他，往他身边凑了凑，“对了，今天科室不忙，我抽空看了你给我找的那本心理疏导案例集，里面提到个‘安全锚点’的方法，说想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画面，焦虑的时候想想，就能平静下来。我觉得这个方法对你……”话说到一半，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停住了，怕他觉得她多管闲事。
陆沉舟却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嗯，我试过，有点用。”他最近做噩梦的次数确实少了，每次醒过来，脑子里先冒出来的，都是她缩在怀里睡安稳的样子，心里的慌劲儿一下子就散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就成了他的“安全锚点”。
林薇眼睛一下子亮了，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脸上的笑像开了朵花：“真的吗？那太好了！以后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想想我，想想家里的排骨汤，肯定管用！”
回到家，刚开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陆沉舟愣了一下，走进客厅才发现，林国栋居然在厨房门口站着，手里拿着个汤勺，正往砂锅里搅了搅，动作有点慢，却很认真。“爸，您怎么在厨房？”林薇赶紧走过去，想接过他手里的汤勺，“您坐着歇着就行，我来弄。”
“没事，我看着火，没动手。”林国栋笑了笑，把汤勺递给她，“你们回来得正好，汤刚炖好。”
饭桌上，气氛比前几天轻松多了。林国栋话也多了点，问陆沉舟部队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比如新兵训练闹没闹笑话，食堂最近有没有做他爱吃的红烧肉。陆沉舟捡着不涉密的跟他说，林薇在旁边补充，偶尔插两句嘴，饭桌上的笑声比平时多了不少。
看着父亲脸上久违的轻松笑容，林薇在桌下悄悄找到陆沉舟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带着点感激，又带着点依赖。陆沉舟回握住她，力道很稳，像是在告诉她：有我在，放心。
夜里，林薇睡得早，今天白班忙了一天，沾着枕头就睡着了。陆沉舟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悄悄走到阳台，拨通了高远的电话。
“首长，有重大发现！”高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兴奋，“我们在老居民区最里面，找到了个挂着‘民俗文化研究’牌子的旧书店，看着破破烂烂的，里面却有个地下室。兄弟们摸了摸，里面不仅堆了好多古籍，还有不少没登记的电子设备，甚至还有实验仪器，看着就不对劲！”
“确认‘青鸾’在里面吗？”陆沉舟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心脏跳得快了些。
“确认！下午那个灰夹克，进去后就没出来过。我们盯着呢，里面好像就他一个人，没看到别的同伙。不过地下室的门是密码锁，硬闯容易惊动他，您看怎么办？”
陆沉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猎人终于锁定了猎物的老巢。“好，终于找到他了。”他顿了顿，快速下令，“你现在就布置行动方案，明天凌晨四点动手，天最黑的时候，不容易引人注意。让兄弟们准备好，务必活捉‘青鸾’，里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要完好无损地带出来，一点都不能少。”
“是！保证完成任务！”高远的声音很干脆。
挂了电话，陆沉舟站在阳台，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明天，就能把这个藏在暗处的幽灵揪出来了，不管他想干什么，都该做个了断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行动准时开始。陆沉舟没去现场，坐在指挥部里，盯着屏幕上实时传回来的画面。特战队员穿着黑色作战服，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老居民区，很快就摸到了旧书店门口。有人撬开了书店的门锁，其他人鱼贯而入，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没过几分钟，地下室的门被打开，队员们冲了进去，屏幕上一阵晃动，很快就传来了高远的声音：“首长，目标控制住了！‘青鸾’被活捉了！”
陆沉舟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点莫名的不安——太顺利了，顺利得有点不真实。他拿起外套，快步走出指挥部：“备车，去现场！”
赶到旧书店时，“青鸾”已经被押了出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双手被反绑着。他看起来五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件灰色的中山装，看着斯斯文文的，像个教书先生，可眼神却阴鸷得很，嘴角还挂着丝诡异的冷笑，一点都不像刚被活捉的样子。他看到陆沉舟走过来，不仅没害怕，反而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陆沉舟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你就是‘青鸾’？你费尽心机收那些古物，到底想干什么？”
“青鸾”笑了，笑声很低，像砂纸在摩擦，听得人心里发毛：“陆将军，你在害怕？害怕你那个好岳父，拼命想掩盖的真相被人挖出来？”
陆沉舟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握着拳的手紧了紧。
“归墟……不是什么终结，不是什么无底洞，它是钥匙啊！”“青鸾”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种疯狂的兴奋，眼睛里闪着不正常的光，“用它，才能关上那扇不该打开的门！可惜啊，林国栋那个懦夫，他不敢！他就想把一切都埋起来，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
关门？陆沉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了林国栋那份评估报告里提到的“高危接口”。难道“青鸾”找“归墟”的力量，不是想搞破坏，而是想关闭那个被“烛龙”项目打开的危险接口？
就在这时，一个技术兵从地下室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个东西，脸色有点发白：“首长，您看这个！”
陆沉舟走过去，接过那个东西——是个隐藏在工作台夹层里的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穿着几十年前的老式军便服，站在一栋老楼前，笑得很灿烂。左边那个眉眼温和的，是年轻时的林国栋；中间那个高个子，是陈庚；而右边那个眉眼细长、笑起来有点腼腆的年轻人……
陆沉舟的目光落在右边那人的脸上，又抬头看了看被押在椅子上的“青鸾”——眉眼轮廓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岁月让他的脸多了些皱纹，眼神也变得阴鸷。
高远也凑过来看了看，低声道：“首长，这个人……就是年轻时候的‘青鸾’。他们三个，当年都是‘烛龙’项目最早的核心成员，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陆沉舟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巨震不已。原来林国栋不仅仅是项目顾问，他从一开始就是核心成员！他不仅预见了危险，提交了报告，甚至可能……早就知道关闭那个“高危接口”的方法！所以他才会在昏迷中喊“不能合一”，苏醒后对过去的事讳莫如深，甚至拐弯抹角地提醒自己别查下去——他是在保护他们，也是在保护那个秘密！
“青鸾”看着陆沉舟变化的脸色，笑得更刺耳了，声音里全是疯狂：“看来，我们的朱雀，什么都没告诉你啊！他守着那个秘密，守了几十年，以为自己能保护所有人？真是可笑！那扇门已经不稳定了，你没感觉到吗？只有‘归墟’的力量能平息它！现在阻止我，就是在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你们都会死的！”
陆沉舟攥紧了手里的照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却越来越冷，像淬了冰的刀。不管“青鸾”说的是真是假，不管他是不是疯了，这个人带来的混乱和危险，今天必须终结。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他厉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鸾”被押走时，还在疯狂地叫嚷着：“你们会后悔的！林国栋会后悔的！那扇门要开了！你们都得死！”
陆沉舟没理会他的疯话，转身走进地下室。里面堆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书和各种古怪的器物，墙角放着几个电子设备，屏幕还亮着。最显眼的是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面铺着张星图，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旁边散落着各种符号演算的草稿纸，那块刚交易来的“水纹”玉璧，就放在工作台的正中间，被一盏小灯照着，泛着冷幽幽的光。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块玉璧，触手冰凉，上面的水纹雕刻得很精细，像真的水流在上面打转。他又拿起那张旧照片，看着上面三个年轻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真相，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岳父林国栋，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儒雅的学者，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他想立刻给林国栋打个电话，问清楚所有事，可又怕打乱现在的平静，更怕听到那些让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最终，他还是放下了通讯器。有些话，电话里说不清楚，也问不明白。他需要当面问，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问清楚“归墟”和“烛龙”项目的关系，问清楚他一直守护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把照片和玉璧收好，转身走出地下室。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晨光透过老房子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可陆沉舟知道，这晨光之下，还有更深的暗潮在涌动，而他，必须亲手把这暗潮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