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林薇把所有精力投进工作。她完善心理疏导方案，反复推敲细节，确保科学可行。她刻意不去想陆沉舟，不去想那短暂的触碰，更不去想楚晴可能带来的麻烦。查房、换药、写记录、带教新人，满满当当的日程表将她裹住，仿佛这样就能筑起道坚固的心墙。
可该来的总会来。
方案定稿后的第二天下午，林薇在护士站核对明日手术器械清单时，手机震了下。她点开，果然是陆沉舟。
消息依旧简洁，：“方案已阅，可行。明日八点，训练场集合，进行首批人员筛查。高远医院门口接你。”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直接下指令，这很陆沉舟。
林薇盯着屏幕，指尖微微蜷缩。明天要去训练场，直面那些可能被心理阴影困扰的士兵，也意味着……很可能再直面他。赵院长的叮嘱、楚晴的眼神像两道冷枷锁，让她下意识想退。
但她深吸口气，回了两个字：“收到。”
这是她的工作，她的责任，更是对士兵的承诺。个人情绪必须让步。
第二天，林薇早早起床，还是身低调专业的打扮。八点整，高远的车准时停在医院门口。
“林护士，早啊！”高远笑得灿烂，像完全忘了上次的微妙气氛，“今天得辛苦你，那帮小子听说要做心理测试，紧张得跟要上战场似的。”
林薇被他的乐观感染，稍松了些：“高参谋早。筛查是帮他们，不用紧张。”
车子驶进营区，直接开到训练场边缘的空地。那里临时摆了几张桌椅，拉了简单的隔离带。几十名士兵整齐列队，虽安静，空气中却飘着股无形的紧张与好奇。
陆沉舟就站在队列前。他穿作训服的样子要比常服更冷峻，目光扫过队列，不怒自威。见林薇下车，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瞬，点了点头算打招呼，随即又恢复巡视的状态。
“全体都有！”他声音洪亮，瞬间压下所有窃窃私语，“这位是军区总医院的林薇护士，也是专业心理咨询师。今天对你们进行必要的心理评估，这是任务，必须认真配合！听到没有？”
“是！首长！”士兵们吼声震天，看林薇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与探究。
林薇深吸口气上前，对士兵们露出温和专业的笑：“大家好，我是林薇。不用紧张，今天的筛查就像次特殊‘体检’，目的是了解大家近期心理状态，确保咱们能以最好的身心投入训练和生活。内容保密，大家按自身情况如实回答就好。”
她的声音清澈温和，像股清泉，稍稍缓解了现场的紧绷。在陆沉舟和高远的组织下，筛查有条不紊展开。士兵们分批做量表测试，林薇坐在桌前，耐心解答个别士兵的疑问。
全程陆沉舟没过多干涉，只在旁负手而立，目光偶尔扫过全场保秩序。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种强大的镇场力量。林薇能感觉到，好几次她要维持秩序或解释流程时，只要看他一眼，他立刻会意，做个简单的手势或眼神，就能让稍乱的队伍瞬间安静。
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让林薇有些意外，也让她更专注手头的事。
筛查间隙，一个年轻小战士捏着量表，犹犹豫豫走到林薇身边。
“护士……医生……”他紧张得有些口吃。
“叫我林护士就好。”林薇放柔声音，“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这几天晚上老做噩梦，梦见……梦见那天……”小战士声音越来越低，眼里带着恐惧和后怕。
林薇立刻懂了。她没急着追问细节，示意他坐下，语气平和地引导：“噩梦是经历重大事件后的常见反应，说明你的大脑在尝试处理那些信息。这不代表你脆弱……”
她用专业知识轻声安抚，还引导他做简单的呼吸放松练习。小战士紧绷的情绪渐渐缓了下来。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陆沉舟看在眼里。他望着林薇专注温柔的侧脸，看她用专业和耐心化解士兵的恐惧，那双向来锐利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发生变化。
中午休息，后勤送来了盒饭。林薇和高远、几位教官坐在树荫下吃。士兵们围坐成团，气氛比早上松快不少，偶尔能听见几声低笑。
“林护士，你这法子真管用？”那个皮肤黝黑的教官啃着鸡腿，带着怀疑问，“跟这帮小子聊聊天、做做题，就能管用？”
林薇咽下饭菜，认真解释：“张教官，心理干预不是立竿见影的神药，但它像给受伤的身体做复健样重要。及时发现问题苗头，疏导干预，能避免后续更严重的心理问题，也能让他们更快恢复最佳状态。”
高远在旁帮腔：“就是！老王你没看见，刚才一班的小李，跟林护士聊完，脸色都好多了！比吃啥药都强！”
陆沉舟端着饭盒走过来，刚好听见这话。他没加入讨论，只沉默地坐在一旁吃饭，目光却似有似无落在林薇身上。
林薇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不自在，便低头专注吃饭。
下午的筛查继续，有了上午的经验，士兵们配合度更高。夕阳西下时，首批筛查顺利结束。
林薇整理着厚厚沓量表，初步结果比预想的好，大部分士兵心理弹性不错，但确实有几位需要重点跟进。她心里初步拟好了后续干预计划。
“今天辛苦了。”陆沉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不知何时走过来，手里拿两瓶矿泉水，递了瓶给林薇。
“谢谢首长。”林薇接过水，这次两人像早有准备，没有接触。
“情况如何？”他问，目光落在量表上。
“比预期乐观，但有几个战士需要重点关注。”林薇简要汇报，“后续要安排几次个体访谈和团体辅导。”
“需要什么支持，直接告诉高远。”陆沉舟言简意赅，“这项工作很重要。”
他的肯定让林薇心里微暖：“我会尽力的。”
回程还是高远开车。许是累了一天，林薇靠在车窗上，有些昏昏欲睡。高远透过后视镜看她，又偷偷瞄了眼后座上车后直闭目养神的陆沉舟，识趣地没多话。
车子快到医院时，陆沉舟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文工团下周的慰问演出，你会来吗？”
林薇的睡意瞬间没了。她睁开眼，愕然地看向后视镜，刚好对上陆沉舟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他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绪。
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随口提，还是……
她想起楚晴，想起赵院长的叮嘱，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我……那天可能值班。”她找了个最稳妥的借口，声音有些干。
“嗯。”陆沉舟应了声，没再说话，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问了句。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林薇道谢后，几乎是逃着下了车。
看着林薇匆忙离开的背影，高远忍不住小声嘀咕：“首长，您这……吓唬人家干嘛？”
后座的陆沉舟缓缓睁眼，目光落在窗外那个越走越快的背影上。
他不是吓唬她。他只是……突然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