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煞的身影虽已消失于空间裂缝,但他留下的那句话,却如同冰冷的墨滴,坠入瑶光峰凝滞的空气里,缓慢扩散,浸染着每一寸空间。
“尊上,该归位了。”
归位。回归魔尊之位,回归那统御万魔、执掌生杀的巅峰,回归属于他的、充斥着血腥与黑暗的过往。
墨渊依旧背对着苏瑶的静室,身姿挺拔如松,仿佛未被那句话触动分毫。但苏瑶凭借着此刻异常敏感的心绪,以及那微妙灵魂链接传来的、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凝滞感,清晰地感知到,墨渊平静表象下掀起的波澜。
他没有立刻转身,也没有解释。只是那么站着,如同亘古存在的雕塑,承受着来自过去与现在的双重拉扯。
静室内,苏瑶指节微微泛白。夜煞的出现和那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那扇她一直试图忽略的门——门后,是墨渊真正的身份,以及他终将离去的必然。
她是他复仇与合作路上的意外,是“此界尘埃”,是可能阻碍他“归位”的“变数”。这个认知,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彻骨髓的寒意。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谋划,在“魔尊归位”这四个字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炷香。
墨渊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光深敛,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让人窥不见底。他隔着静室的门,目光似乎落在了苏瑶身上,又似乎穿透了她,望向了更遥远的、属于魔域的腥风血雨。
“他的话,”墨渊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不必放在心上。”
苏瑶抬眸,迎上他那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她没有质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脆弱,只是用一种同样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疏离的语气反问:“哪一句?是‘该归位了’,还是……‘不必要的变数’?”
她直接将最尖锐的问题抛了出来。虚弱让她的攻击性减弱,但理智却愈发清晰。她需要知道他的态度,在这明确的“归位”召唤面前,他之前的维护,还能剩下几分重量?
墨渊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喜她这种将隐晦矛盾直接摊开的方式。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苏瑶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魔域,我会回去。”
他承认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回避。这让苏瑶的心猛地一沉。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牢牢锁定她:“但何时回去,以何种方式回去,是我墨渊之事,无人可以置喙,更无需他人以‘清除变数’之名代劳。”
他向前迈了一步,无形的压迫感随之弥漫开来,并非针对她,而是宣示着他的绝对主权。
“你我盟约,在于‘弑天’。在此事未了之前,任何阻碍此事、或试图动摇盟约根基者,”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冰冷的杀意,“皆是我的敌人。无论他来自魔域,还是……其他任何地方。”
他没有温情脉脉的承诺,只有基于共同目标和自身权威的冷酷宣告。他是在告诉她,在“弑天”这盘棋结束前,他会维持盟约的稳固,任何破坏者,包括他曾经的部下,他都会清除。
这并非因为她苏瑶本身有多重要,而是因为她是当前阶段不可或缺的“盟友”,是挑战天道规则的关键棋子。
苏瑶听懂了这番话背后的逻辑。心底那丝因他维护而泛起的微澜,迅速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醒的认知。他们依旧是同盟,利益捆绑,各取所需。只是这同盟关系,因夜煞的现身和“归位”的提醒,而变得更加赤裸和冰冷。
“我明白了。”苏瑶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尊上自有决断,是我多言了。”
她不再看他,重新闭上双眼,试图继续调息,但心神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宁静。
墨渊看着她重新归于“平静”的侧脸,和那明显疏离了几分的姿态,眸色深沉。他知道她并未完全相信,或者说,她相信了,但接受的是其中最现实、最冷酷的那部分。
“归位”是悬于头顶的利剑,而“盟约”是脚下唯一的浮板。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回外厅的蒲团,重新坐下。守护的壁垒依旧存在,但两人之间那刚刚因共度危机而滋生的一丝微妙暖意,已悄然冻结,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紧绷的张力所取代。
夜煞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尚未平息。
“尊上,该归位了。”
这句话,不仅是对墨渊的提醒,也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一道清晰而冰冷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