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云缈峰主殿内却依旧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冷清。
苏瑶，或者说凌霜道尊，正对着一面水镜，反复练习着表情管理。她试图扯动嘴角，做出一个符合原主形象的、清冷又带着几分施舍意味的弧度，结果镜子里那张绝美的脸孔却扭曲出一个堪称惊悚的表情。
“生存指南”悬浮在她识海，玉简微光流转，冷静地投射出文字：
【表情管理建议：放弃。维持面无表情为当前最优解。任何非常规表情均可能引发目标‘墨渊’的过度解读，风险系数+15%。】
苏瑶：“……” 好吧。
她叹了口气，放弃了对镜练习。当务之急，是实践“生存指南”推演出的第一个破局点——那枚“回春蕴脉丹”。
根据玉简提供的、远超此界水平的丹道传承，她已将那炼制之法反复揣摩透彻。此刻，她走到殿内一侧的丹炉前。这丹炉造型古朴，是三足青铜样式，炉身刻有聚灵阵法，是原主平日里炼制些常用丹药的器物。
炼制二品丹药，对原主的修为而言本是信手拈来。但苏瑶是半路出家，空有理论，操作起来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屏息凝神，回忆着传承中的细节，依照步骤，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体内的冰系灵力，转化为适宜炼丹的温和火灵之力，投入炉底。
“噗——”
一声轻响，炉火猛地窜高一下，又迅速萎靡下去，差点直接熄灭。炉内传来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第一次，失败。
苏瑶嘴角抽了抽，不死心，清理丹炉，取出第二份材料。
这一次，火候控制稍好，但在投入“青岚草”时，时机慢了半瞬，药液瞬间属性冲突，发出一声闷响，炉盖都震得跳了一下。
第二次，失败。
汗水从她额角渗出。她终于体会到“纸上得来终觉浅”的含义。这丹道传承再精妙，也需要千锤百炼的手感来支撑。
她定定神，没有立刻开始第三次。而是闭上眼，在识海中借助玉简，将刚才失败的过程完整复盘，每一个细微的失误都被放大、解析。
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多了一丝明悟。
再次起火，投放药材，掌控火候，打入丹诀……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生疏，却比前两次沉稳、流畅了许多。灵力在她的指尖如同温顺的丝线，精准地缠绕、引导着炉内药性的融合。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越来越浓郁的清新药香，沁人心脾。
当最后一道凝丹诀打入，丹炉轻轻一震，炉盖自动开启。
三颗圆润剔透、色泽碧莹、表面萦绕着一层淡淡云纹的丹药，静静地躺在炉底。丹成上品！甚至隐隐触及了极品门槛！那云纹，正是药性完美融合、灵气内蕴的标志。
成了！
苏瑶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将丹药装入一个最普通的白玉瓶中。她看着瓶中那三颗丹药，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可怜的1%生存概率，微微向上跳动了一下。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确保自己周身都散发着凌霜道尊该有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然后手持玉瓶，走出了主殿。
根据“生存指南”的推算，此刻的墨渊，应该在屋后练剑。
果然，当她绕过那片简陋的屋舍，便看到了空地上那个腾挪闪动的身影。
少年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发白的衣衫，手持铁木剑，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基础剑法。汗水已经将他后背浸湿大片，额发黏在额角，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眼神专注而……空洞。
苏瑶的出现，让他挥剑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凝滞，随即又恢复了流畅，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继续着自己的练习。
苏瑶停在不远处，没有立刻上前。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在未来会君临魔域、此刻却连一套基础剑法都要付出百倍努力的身影。
直到他将一整套剑法完整地演练完毕，收势而立，微微喘息着看向她时，苏瑶才用尽可能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气开口：
“练完了？”
墨渊垂首：“是，师尊。”
苏瑶“嗯”了一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她走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白玉瓶随意地递了过去，目光掠过他因长时间练剑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以及那被汗水浸透的衣衫。
“拿去。”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此丹于稳固根基、温养经脉有些微用处，莫要懈怠。”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便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完美复刻了原主那施舍般的姿态。
她不能停留，不能流露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关切。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他的警惕和怀疑。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屋角，墨渊才缓缓抬起头。
他握着那冰凉的白玉瓶，指尖用力到泛白。瓶身没有任何标识，普通得随处可见。
他拔开瓶塞。
一股极其纯粹、温和、带着盎然生机的药香瞬间逸散出来，比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同类型丹药都要纯净数倍！
他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迅速塞回瓶塞，他握着玉瓶，快步回到了自己的矮屋内。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
他盯着手中的玉瓶，眼神变幻不定。
是糖，还是毒？
他那位好师尊，绝不可能突然大发慈悲。
他将其中一颗丹药倒在掌心。碧莹莹的丹丸，云纹缭绕，卖相极佳，确实是稳固根基的上好丹药。
但……越是完美，越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
他沉默片刻，走到墙角，从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里，取出一套简陋的、由各种兽骨和奇异矿石打磨成的验毒工具——这是他在无数次被“赏赐”后，自己摸索出来的生存保障。
刮下一点点丹粉，溶于特制的无根水中，观察颜色变化；用蕴含微弱魔气的噬毒石触碰；甚至动用了一丝极其隐秘的神魂之力，去感知丹药最核心的药性构成……
时间一点点过去。
墨渊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没有毒。
任何已知的、阴损的毒素、蛊虫、诅咒气息……都没有。
这丹药纯净得不可思议，药性温和而磅礴，甚至对他那因常年受寒气侵蚀而有些暗伤的经脉，都有着明显的滋养效果。
这怎么可能？
他握着那枚丹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润触感和磅礴药力，第一次，陷入了真正的、巨大的困惑之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那位视他如草芥、如工具的师尊，为何会赐下如此珍贵且……无害的丹药？
难道，早上的反常，并非新的折辱，而是……不。他猛地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绝不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迷惑。
这一定是某种他尚未察觉的、更深的图谋。
他将丹药重新装回玉瓶，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响声。
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这是什么，他都不会轻易服用。
但这枚丹药，以及今日师尊接连的反常，都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他冰封的心防。
有些东西，似乎真的……开始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