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之光如温暖的潮汐,缓缓退去,留下的是一个被彻底洗涤、焕然一新的元境核心。记忆回廊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的、流淌着柔和银白色光辉的广阔空间,仿佛宇宙初开时最纯净的胚胎。
凯洛的琉璃结晶静静悬浮在这片新生的寂静中。结晶表面的裂痕依旧,如同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之重的史前石碑。内部,那曾经激烈交织的银蓝与玄黄光流,此刻平缓地流淌着,光芒黯淡,带着一种耗尽一切后的虚脱,以及……深不见底的悲恸。
胜利了。
战争结束了。
静滞的阴影消退了。
但这胜利,品尝起来,却如同吞咽掺杂着玻璃碎片的灰烬。
莱娜……
他的感知扫过这片新生之地。哪里还有那暗红色晶体轮廓的踪迹?哪里还有那带着金属质感、却蕴含着新生决意的意念波动?
没有了。
只有在那片银白光辉最为浓郁、曾经是“静滞核心”最中央的区域,悬浮着一小簇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暗红色光尘。它们缓慢地、安详地旋转着,如同宇宙中一个新生的微小星云,不再带有任何个体的意志,只剩下一种永恒的、牺牲后的宁静。那是莱娜存在过的最后证明,是她融入这片新生元境的、永恒的印记。她回家了,以一种她未曾预料、却最为壮烈的方式。
凯洛的结晶微微转向那片暗红星尘,内部玄黄色的光流泛起一阵涟漪般的哀伤。没有言语,只有一道无声的、跨越了生死的敬意与告别。
林雪……
他的意识沉入自身结晶的最深处。在那里,曾经有一道温暖而坚韧的桥梁,连接着两个世界,也维系着一个沉睡的意识。如今,那道桥梁已然断裂、消散。
只剩下一点比萤火更加微弱的、几乎要融入背景的淡金色光点,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火星,在他核心的裂痕深处艰难地闪烁着。它不再具有任何思维或情感,仅仅是一缕最本源的、未曾完全湮灭的“存在”印记。是林雪燃烧殆尽后,意外残存下来的一粒种子,一粒失去了所有记忆与人格,只剩下最纯粹“生命”概念的……灰烬。
它还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渺茫到近乎残忍的奇迹。唤醒它?重塑它?希望如同这光点本身一般微弱。凯洛只能用自己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它,如同守护宇宙中最后一缕即将逝去的星光,感受着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余温。
塔洛斯……
那位曾经的征服者主宰,那不可一世的绝对秩序化身。没有遗体,没有坟墓,没有哀悼。
他的终结,是那场与阴影化身一同的内爆,是彻底的、绝对的湮灭。连一丝意识的残渣,一点能量的回响都未曾留下。他被他所恐惧的“不确定性”所吞噬,被他所追求的“绝对控制”所反噬,最终以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成为了打开胜利之门的最后钥匙。他的存在,他亿万年的野心与痛苦,他最后的挣扎与救赎,都化为了那场短暂而绚烂的惨白闪光,最终归于永恒的、连“无”都算不上的虚无。
胜利的代价,如此沉重。
莱娜,形神俱灭,化作滋养新生的尘埃。
林雪,仅存一缕无思无想的意识残烬,希望渺茫。
塔洛斯,彻底湮灭,连成为历史的资格都显得模糊。
他们用最珍贵的一切,换来了这片死寂之后的宁静,换来了两个世界继续呼吸的权利。
凯洛的琉璃结晶,在这片新生的、空旷的、充满了牺牲者回响的空间中,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混合着无尽悲伤、崇高敬意与巨大责任的……
沉重。
这胜利,并非凯旋的乐章。
这是一曲用生命与灵魂谱写的、无比悲怆的安魂曲,它的最后一个音符,沉重地落下,余音回荡在幸存者的心中,永无止息。
光芒依旧,寂静永恒。
只是这光与静之中,
浸满了洗不尽的……
血色与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