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碗扣下,青光再隐,异香复敛。
李逍遥拍拍手,觉得这下总算彻底解决了“噪音”和“光污染”问题,心满意足地回屋睡他的大头觉去了。至于碗底下那玩意儿是死是活,长成什么样,他并不十分关心,只要别在他睡觉时吵吵就行。
然而,被他随手禁锢在方寸之间的,并非安分之物。
破陶碗之下,那浓缩到极致的先天乙木本源,失去了与外界交换的渠道,并未沉寂,反而在绝对的封闭中,酝酿着更加剧烈的变化。能量被无限压缩,质变在无声中加速。那桃核已彻底化为一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青色晶石,内里那株微缩桃树的虚影愈发凝实,枝叶舒展,仿佛随时要破晶而出!
这一次,它积累的力量太过庞大,以至于那看似普通的陶碗,也开始有些“不堪重负”。
碗身之上,那些常年沾染油污形成的深色痕迹,开始微微发亮,仿佛被内部的高温能量炙烤。粗糙的陶土表面,甚至出现了几丝比头发还细的裂纹,隐隐有更为凝练的青色毫光从中透出,虽不耀眼,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悸动感。
这细微的变化,在寂静的夜里,并未逃过某些存在的感知。
距离茅屋百丈之外,一株古树的阴影微微扭曲,白尘的身影悄然浮现。他并未靠近红线,只是远远望着那个倒扣的、此刻正隐隐透出不凡的破陶碗,眉头紧锁。
“能量层级还在提升……已经快要达到‘源核’的临界点了。”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叹,以及更深的不安,“如此强行压制,要么在沉默中彻底内敛升华,要么……”
他话未说完,目光骤然锐利,转向青云宗山门外的黑暗。
在那里,几股隐藏极深、却异常强大的气息,似乎也察觉到了碗下那即将压抑到极限的力量,开始变得蠢蠢欲动。如同闻到腐肉气息的秃鹫,在黑暗中盘旋,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要么,便是石破天惊的宣泄。”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月过中天,渐向西斜。
茅屋内,李逍遥睡得正香,鼾声均匀。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
是那破陶碗!碗底一道原本细微的裂纹,骤然扩大,如同黑色的闪电爬过碗身!
几乎在裂纹出现的瞬间——
“轰!!!”
并非巨响,而是一种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光柱,混合着凝练到极致的青、金、白三色神光,粗暴地冲破了陶碗的束缚,悍然爆发!
这一次,光柱不再冲霄,而是如同一个被压缩到极点后猛地炸开的光球,带着毁灭与新生交织的恐怖气息,呈球形向四周急速扩张!光芒所过之处,空间扭曲,草木并非被摧毁,而是瞬间被那过于浓烈的生机催化,疯狂生长、开花、结果、然后又在瞬息间凋零、化为飞灰,完成着一个个畸变的生命轮回!
那股先前被压抑的异香,此刻如同实质的海啸,伴随着光球扩散开来,香气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其中蕴含的道韵更是强横地冲刷着一切感知!
这动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不受控制!
“不好!”红线外的白尘脸色剧变,身形瞬间模糊,似要有所动作,却又硬生生止住。他知道,此刻贸然介入,只会引发更不可测的后果。
青云宗内,刚刚陷入沉睡的人们再次被惊醒,感受着那仿佛能湮灭一切又创造一切的恐怖波动从禁区传来,个个面无人色!
山门外,那些窥探的气息更是瞬间骚动起来,几道强横的神念再也不加掩饰,如同利剑般刺向爆发中心!
也就在这光球爆发、即将失控扩散的千钧一发之际——
茅屋那扇破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
李逍遥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被吵醒的暴躁和不爽,趿拉着草鞋走了出来。他头发乱得像鸡窝,嘴角还挂着点可疑的水渍。
“没完了是吧?!”他带着浓重的起床气,看也没看那正在扩张的、足以让元婴修士瞬间湮灭的光球,目光直接锁定在土坑里那个已经碎裂成几瓣、还在兀自散发着残余光芒的破陶碗上。
他似乎认定了,就是这破碗没盖严实,又弄出动静吵了他。
带着一股子恼火,他几步走到坑边,弯腰,伸手,不是去管那爆发的光球,也不是去看那已成瑰宝的桃核,而是……将地上那几块最大的碎碗片捡了起来。
然后,他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密封”,又左右看了看,瞥见旁边一块平时用来垫桌角的、边缘还算平整的青黑色石板(正是那块被他“睡”出道韵的歇脚石崩落的一小块)。
他俯身捡起那块石板,掂量了一下,觉得大小厚度都合适。
于是,在所有人(包括那些神念)呆滞的“注视”下,他拿着那块石板,对着土坑里还在爆发三色神光、能量极度不稳定的核心,如同盖锅盖一样,狠狠地、严丝合缝地拍了下去!
“嘭!”
一声闷响。
石板落下。
那肆虐的、仿佛能重塑地火水风的光球,那浓郁到化不开的异香道韵,那所有狂暴的能量和异象,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摁回了瓶子的魔鬼,瞬间……
戛然而止。
光芒消失,异象平息,香气断绝。
世界,第三次,陷入死寂。
只有那块青黑色的石板,稳稳地盖在土坑上,边缘与泥土紧密贴合,仿佛它天生就该盖在那里。
李逍遥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石板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再敢吵我睡觉,把你扔粪坑里去。”
说完,他看也不看自己的“杰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转身,回屋,关门。
鼾声,很快再次响起。
屋外,月光如水,夜凉似冰。
红线外,白尘僵立在原地,看着那块平平无奇的石板,嘴角微微抽搐。
山门外,那几道强横的神念,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停滞在半空,久久没有动静。
所有窥探者,心中都只剩下同一个念头,在无尽的死寂中回荡: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