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感动的氛围正浓,沈如兰的眼泪还没擦干,谢玉突然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位军区参谋长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父亲谢卿。
谢玉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响亮,我妈怀我和我哥的时候喜欢吃啥?
空气凝固了一秒。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卿身上,老将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那上面印着剑桥大学的校徽——四十年来从未离身的纪念。
你母亲啊...谢卿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青年时代,最喜欢伦敦那家法国人开的甜品店,白巧克力牛角包能一口气吃三个。
谢玉屏住呼吸,这位素来雷厉风行的参谋长此刻像个渴望听故事的孩子。他从小只在泛黄的照片里见过母亲,那个穿着旗袍站在剑桥实验室前的年轻女子。
那会儿我们在英国,阿爹阿娘还专程来看我们。谢卿眼角泛起笑纹,连刚硬的军人轮廓都柔和了几分,带我们去萨伏伊饭店吃下午茶,你母亲盯着三层点心架眼睛发亮,却还要装作大家闺秀的矜持。
沈如兰轻轻放下筷子,眼中泛起泪光。作为同样留学欧洲的世家女子,她完全能想象那个场景。
谢景——这位向来威严的军区司令,此刻竟有些哽咽:父亲很少提起母亲...
月英总躲在实验室忘了吃饭。谢卿继续道,仿佛没听见儿子的低语,我就买核桃面包、巧克力面包,还有她最爱的司康,藏在白大褂口袋里带给她。老人突然轻笑一声,有次培养皿里的细菌污染了,她非说是我身上的面包屑惹的祸。
小九的狐耳悄悄竖起,尾巴在椅子下轻轻摆动。他从未见过谢爷爷这样温柔的神情,仿佛那个叱咤战场的老将军只是表象,内里仍是八十年前剑桥校园里的青衫少年。
如果没有战争...谢卿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指节在茶杯上收紧,你母亲会成为顶尖的化学物理学家,我应该...在实验室搞我的机械研究。他抬眼环视满堂儿孙,目光中有难以言说的痛楚,你们也不会从小失去母亲。
餐厅里静得能听见梅树梢头雀儿的啼叫。宋楠嘉看见谢琦悄悄握紧了父亲谢景的手——这对向来严肃相对的父子,此刻因共同的血脉记忆而联结。
小玉问爱吃什么...谢卿突然挺直腰背,又恢复了那个一家之主的姿态,只是声音依旧温柔,你娘最爱苏州老街上王瘸子做的梅花糕,皮要薄,豆沙要细,上面的红绿丝不能放太多。
谢玉飞快地记录着,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响油鳝丝要滚油浇上去一声响的,三味圆的皮子得透亮...谢卿如数家珍,仿佛这些菜式昨天才上过餐桌,奥灶面的汤头她能用学术论文的格式写满三页纸的品鉴心得。
沈如兰突然掩面而泣。宋楠嘉这才明白,为何每次家宴上出现这些菜式,老太太总会多夹一筷放在空碗里——那是祭奠从未谋面的儿媳。
万三糕要现蒸的,青团...谢卿的声音突然哽住,军装下的肩膀微微颤抖,青团里的豆沙不能太甜...她吃的时候小脸一鼓一鼓的,像只偷食的松鼠...
一滴泪水砸在剑桥茶杯里,溅起微小的水花。谢景猛地别过脸去,谢琦看见父亲后颈上暴起的青筋。
小九突然从座位上弹起来,变戏法似的捧出一个青团:爷爷!我昨天刚做的!豆沙...豆沙只放了一点点糖!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狐少年不知何时用空间农场的材料复刻了这道时令点心。青团在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穿越时空而来的慰藉。
谢卿怔怔地看着那个青团,布满老茧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小九发顶:...好孩子。
沈如兰颤抖着从颈间取下一枚怀表,打开后里面是张微型合影——年轻的黄月英与谢卿在剑桥国王学院前的合影,女子手中捧着本《量子力学》,男子拿着《机械原理》。
月英临走前...沈如兰将怀表递给谢玉,把她在德国的研究笔记都交给了组织。后来**弹***星...有用到其中的理论。
谢玉如获至宝地捧着怀表,这位素来冷静的参谋长双手不住颤抖。宋楠嘉这才明白,为何谢家子孙无论从军数理化成绩都出类拔萃——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天赋。
谢卿站起身,军装笔挺如常,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看出他步伐比平时慢了半分。他走到院角的梅树下——那是黄月英最爱的位置,从怀里掏出那个珍藏的青团,轻轻放在树根处。
你母亲牺牲在滇缅公路。谢卿背对着众人,声音恢复了一军统帅的沉稳,她护送的那批实验设备,培养出了中国第一批青霉素。
微风拂过梅树,一片早凋的叶子打着旋落在青团旁,宛如一个轻柔的吻。谢家三代人静立无言,连最调皮的念安和卫国都安静下来。
宋楠嘉悄悄退到厨房,从空间取出所有能做的苏州点心材料。当她回到餐厅时,发现谢琦已经摊开世界地图,正在柏林的位置画红圈;谢景和谢玉低声讨论着外交渠道;小九则缠着谢莹追问更多关于柏林老爷爷的细节。
而沈如兰——这位历经沧桑的大家闺秀,正对着黄月英的怀表照片轻声细语:月英啊...静安找到了,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阳光穿过梅树枝桠,在餐桌的老照片上投下斑驳光影。照片里,年轻的黄月英笑容灿烂,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天——她深爱的家人,终将在跨越战火与时光后,迎来圆满的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