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膳仙典的会场,悬浮于九天之上,云霞为毯,星辉作灯。一座座雕栏玉砌的仙家灶台分布其间,氤氲着各色灵火宝光,异香扑鼻。来自三界各地的仙厨们早已各就各位,有的操控着三昧真火炙烤龙肝凤髓,有的以玄冰寒气凝制琼浆玉露,法诀翻飞,光影绚烂,尽显仙家气象。
然而,几乎所有在场仙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向会场边缘,一个格格不入的角落。
那里没有宝光,没有仙焰,只有一口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甚至有些笨重的黑铁大锅,和一个用凡间青石垒砌的简易灶台。林晚晚站在灶台前,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与周遭流光溢彩的仙娥仙君相比,朴素得像一颗误入琼楼的尘埃。
她正微微蹙着眉,看着灶台旁堆放的那些“食材”——那是仙典提供的统一材料,无一不是蕴含澎湃灵气的仙珍:流淌着霞光的灵米、叶片如同翡翠的仙蔬、甚至还有一小块晶莹剔透、威压隐隐的不知名仙兽肉。
这些食材很好,好到让她有些无从下手。它们本身的光芒太过耀眼,任何复杂的烹饪,似乎都是对这份“天生丽质”的亵渎,也更会暴露她缺乏仙家烹饪手段的短板。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钻进她的耳朵。
“便是她?那个得了青木仙尊玉简的人间女子?”
“看样子连最基本的控火诀都未曾掌握,如何与诸位仙厨较量?”
“听闻她擅长的乃是人间烟火之气,可此地是仙界,这等凡物,焉能登大雅之堂?”
“怕不是来凑数的吧?玄宸仙君怎会对此等女子另眼相看……”
一些目光带着审视,一些带着好奇,更多是毫不掩饰的轻视与怀疑。尤其是几位明显倾慕玄宸的仙子和她们背后的势力,眼神中的冰刺几乎要凝成实质。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些杂音。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黑铁锅壁,感受着那粗糙扎实的触感。这口锅和这个灶台,是玄宸昨夜特意为她寻来的,据说是按照远古时期人族先民祭祀时所用的样式仿制,带着一丝古朴厚重的气息。
“我的根基本就不在那些炫目的仙法上。”她在心中对自己说,“我的力量,来源于对食物本身的理解,来源于‘用心’。”
她再次看向那些灵气逼人的仙家食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何一定要用仙家的方式去处理它们?既然她的优势在于人间烟火,何不就将这些仙珍,用最朴素、最回归本源的凡间方法烹制?
大道至简。食物的本质,是满足口腹之欲,是传递温暖与心意,这一点,仙界人间,理应相通。
心意既定,她眸中的迟疑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专注。她挽起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没有掐动任何法诀,而是像在人间老宅的厨房里一样,熟练地拿起仙蔬,放在青石板上,握起了……一把厚实的玄铁菜刀。
“她……她要用凡铁处理冰玉仙芹?”有仙人低呼。那冰玉仙芹坚韧异常,寻常仙器都需灌注仙力才能切割。
只见林晚晚手起刀落,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笃笃笃……”清脆而有节奏的切菜声在纷繁的仙法光芒中响起,显得格外突兀,又奇异地悦耳。那看似普通的玄铁菜刀在她手中,竟轻松地将仙芹切成了均匀的细末,断面光滑,灵气非但没有溃散,反而被某种力量锁住,愈发莹润。
她舍弃了那块威压过重的仙兽肉,只选取了灵气相对温和的灵米和几种仙蔬。淘米、起火——她用的甚至不是仙家灵火,而是从下界带来的,一簇在老宅灶台里燃烧了不知多少年的凡火火种,颜色橘黄,温暖而平和。
“哗——”灵米入锅,与清水交融。她盖上了厚重的木质锅盖,然后,便只是静静地站在灶台边,时而侧耳倾听锅内米汤翻滚的细微声音,时而根据蒸汽的变化,用最原始的方式调整着灶膛里柴火的大小。
没有炫技,没有华光。她只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农家女子,在为自己重要的家人熬煮一锅粥。可偏偏是这份极致朴素中的专注,让她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宁静的光晕,与周围忙乱施法的仙厨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口黑铁大锅上空蒸腾起的白色水汽,带着最纯粹的谷物清香,在漫天异香中,反而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高台之上,玄宸静坐,目光始终落在那个身影上,清冷的眼底深处,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身旁一位身着赤色仙袍、面容威严的中年仙尊(南方赤帝)微微颔首,对玄宸传音道:“此女心性倒是不错,不为外物所动,颇有返璞归真之意。”
玄宸淡淡回应:“帝君慧眼。”
就在这时,会场中央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只见一位以处理顶级食材闻名的仙厨,正欲将一块稀有的“七彩鸾鸟蛋”打入玉碗,那鸾鸟蛋却突然光华大放,一道虚影冲天而起,竟引得周围几个灶台的灵火一阵摇曳!
控制不住顶级食材的灵力反噬,这是仙厨大忌!那位仙厨顿时脸色煞白。
而这股灵力波动,也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会场边缘的林晚晚。她灶膛里那簇凡火猛地一阵晃动,眼看就要熄灭!锅内的粥火候正在关键,此时火候一断,灵气立时便会溃散,前功尽弃!
不少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林晚晚心头一紧,正要有所行动,却感到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她的灶台,将那紊乱的灵力波动瞬间抚平。即将熄灭的凡火重新稳定地燃烧起来,锅内的粥甚至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她若有所觉,抬头望向高台,正好对上玄宸平静无波的目光。他并未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晚晚心中一定,冲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表示感谢。危机化解,她更加沉下心来,守着她的粥。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大部分仙厨的菜品都已进入收尾阶段,华光异彩即将达到顶峰时,林晚晚终于动了。她掀开了锅盖。
没有冲天而起的光柱,没有沁透心脾的异香爆发。只有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温暖的蒸汽涌出,带着灵米彻底熬化后的软糯甘甜,以及几种仙蔬融合在一起的、令人心安的自然清香。
她将粥盛入一个普通的陶钵中,粥体粘稠,米油充足,几粒被切碎的仙蔬点缀其间,色泽清新,看起来……平平无奇。
“这便是她的作品?”
“看来果然只是徒有虚名……”
“如此凡物,也敢拿来参加万膳仙典?”
质疑声再次响起。
林晚晚却恍若未闻,她将陶钵静静置于案台之上。接下来,便是等待品鉴官的品评,而第一位品鉴官,正是以挑剔和毒舌着称的远古神兽——饕餮。它已化作人形,是一个面色冷漠、眼神锐利的老者,正逐一走过各个灶台,对大部分菜品只是瞥一眼,偶尔尝一口,便毫不留情地指出瑕疵,令不少名声响亮的仙厨额头冒汗。
终于,饕餮踱步到了林晚晚的案台前。他看着那钵毫无亮点的粥,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哼,一碗寡淡无味的清粥?”饕餮的声音沙哑而充满压迫感,“小丫头,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拿这种东西来,是藐视仙典,还是藐视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