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瑞博恩和西弗勒斯便提出了告辞。他们来此的目的已然达成,这栋压抑房子里令人窒息的空气也让他们不愿再多停留一刻。
“很好。”瑞博恩优雅地站起身,黑色的斗篷随之垂落,荡开轻微的弧度。他的目光越过餐桌,精准地落在桌尾的哈利身上。男孩翠绿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里面混杂着惊愕、茫然,还有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切的、如同溺水者终于抓住浮木般的希冀与感激。瑞博恩对他微微颔首,动作间带着一种沉静的认可。
“哈利·波特,”他清晰地叫出男孩的全名,声音不高却足以穿透寂静的餐厅,“记住我今天告诉你的话,也记住这个地方——圣芒戈。”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质地精良的便签纸,上面用优雅的黑色花体字书写着一个伦敦的地址。他没有看向佩妮或弗农,而是径直将纸条放在了哈利面前光洁的桌面上,就在那碗清汤旁边。“如果你未来遇到任何……超出你理解范围的、不同寻常的麻烦,或者感到无法承受的真实危险,可以试着去这里,报上你母亲莉莉·波特的名字。”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睛深邃地看着哈利,“当然,前提是——你能找到它。”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神秘的暗示,仿佛那地址本身就是一个考验。
哈利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伸出手,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拈起那张便签,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却足以改变命运的珍宝。他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目光紧紧胶着在那行陌生的、仿佛蕴含着魔力的地址上,试图将它刻入脑海。
西弗勒斯也沉默地站起身,动作利落而带着他特有的阴郁气质。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哈利,在那张与他母亲有着惊人相似眼眸的稚嫩脸上短暂停留。那目光中没有对已故故人的深切追念,只剩下一种近乎绝对的、抽离的漠然,仿佛在评估一件与己无关、却又因某种义务而不得不稍加关注的物品。随即,他毫不留恋地移开视线,仿佛哈利和整个德思礼家都不再值得他投注丝毫注意力。
瑞博恩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推开德思礼家那扇沉重的橡木门,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地洒落,但照在身上,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将屋内的压抑与屋外的世界短暂地隔开。他们踏上那条修剪得过于整齐、毫无生机的小径。身后,门被佩妮从里面轻轻地、却又无比迅速地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那个充斥着哭泣、怒吼、虚伪“正常”和巨大秘密的世界。
门内,佩妮怔怔地站在门厅里,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厨房,仿佛需要用忙碌来填补内心的慌乱和方才那场谈话带来的巨大冲击。
离开女贞路4号,两人并肩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这里曾是他们童年时常走的路,但与记忆中的景象相比,如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橱窗琳琅满目,充满了麻瓜世界特有的喧嚣与活力。
瑞博恩忽然兴致勃勃地拉住西弗勒斯的手臂,将他拖进一家灯火通明、陈列着各式各样电器的店铺。店内充斥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和电子音效,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一位穿着制服的导购员热情地迎上来,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从能自动清洗衣物的滚筒洗衣机到瞬间制冷的冰箱,从播放电影的电视机到能远程通讯的移动电话……瑞博恩听得饶有兴致,不时提出几个问题,脸上带着惊叹又觉得好笑的表情。“不得不感慨,”他低声对西弗勒斯说,“麻瓜们为了偷懒和省力,真是费尽了心机,搞出这么多有趣的玩意儿。”
一旁的西弗勒斯,面上依旧是一贯的冷漠阴沉,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屑一顾,但内心实则也受到不小的震动。他这十几年来几乎从未踏足麻瓜的商业街道,即便假期回到蜘蛛尾巷,也从不关心隔壁麻瓜们的生活变化。他未曾料到,短短十几年时间,麻瓜界的科技竟已发展到如此程度,这些奇特的电器几乎涵盖了日常生活的所有方面,其便捷性和普及程度令人咋舌。与之相比,魔法界这十几年仿佛停滞了一般,除了坩埚材质和羽毛笔款式,似乎没什么真正称得上“变革”的东西。
两人最终在导购员有些幽怨和困惑的眼神中——因为他们什么也没买——离开了店铺。之后又随意逛了逛其他店铺,感受着麻瓜世界蓬勃的消费气息。最后,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时候经常玩耍的那块公共草坪。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两人如同儿时一样,随意地躺在略显干燥的草地上,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和飘过的云朵。短暂的宁静之后,西弗勒斯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你有想好以后具体怎么生活吗?要回去接手沃夫家族的事务吗?”
“不要,”瑞博恩回答得干脆利落,他侧过头看向西弗勒斯,“你也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和勾心斗角。如果是以前,我或许别无选择,毕竟我是唯一的继承人,沃夫家不能败在我手里。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语气轻松起来,“有维特在。那小子虽然还嫩了点,但足够聪明,也有责任心。我相信他会被培养成一个合格甚至出色的族长。”
“至于以后的生活……”瑞博恩转回头望着天空,声音变得柔和,“我还没想得太具体。但我知道,我想和西弗你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很平静,很自在,就很好。”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简单的满足。
“嗯,”西弗勒斯低声应道,他也觉得此刻的安宁很好,但是……他微微偏头,看着身边瑞博恩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内心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和深藏的渴望。“……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不过……”他终究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不过什么?”瑞博恩好奇地追问,他敏锐地感知到西弗勒斯方才情绪有一瞬间极其复杂的波动,但那感觉一闪即逝,速度太快,他只能捕捉到一丝淡淡的无奈,却无法解读其具体含义。
“没什么,”西弗勒斯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刻意抹平了所有情绪起伏,“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他将某些心思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