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周凯第一次对他发那么大的火。当时的赵磊年轻气盛,刚凭一记关键传球帮球队赢下比赛,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被周凯一顿骂后当场就红了眼,摔门而去。他一个人跑到操场的看台上坐了半夜,月光和现在一样亮,却照得他心里又闷又堵。直到后半夜,周凯提着一碗热馄饨找到他,把馄饨塞到他手里,声音软了下来:“我不是要骂你,是怕你飘了。你是球队的核心,你的状态决定了球队的上限,我不能看着你毁了大家的努力。”
“后来还是你陪我练了一个月的防守。”赵磊感慨道,扶着周凯慢慢走到篮球馆门口的石凳上坐下。石凳还是当年的样子,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上面还留着他们当年刻下的球队标志——一个简单的篮球图案,旁边写着“市一中必胜”。
周凯笑了笑,把奖杯放在腿上,伸手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你那时候倔得像头驴,教你联防站位,你偏要自己练单防;让你练体能,你非要加练投篮,最后累得在球场上睡着了。”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温柔,“但你从来没喊过苦,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球场,最后一个走。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心里有股劲,假以时日肯定能成大器。”
赵磊想起那些日子,每天清晨五点的球场还笼罩在薄雾里,他和周凯的身影在路灯下交替晃动。周凯带着他练滑步防守,一遍又一遍地示范如何判断对手的突破路线,膝盖不好的他常常练到扶着栏杆直喘气,却还是坚持陪赵磊练完最后一组。有一次下雨,球场积了水,赵磊滑倒在地,膝盖磕出了血,周凯二话不说背起他就往医务室跑,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流,赵磊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
“决赛那天,你膝盖的伤其实复发了吧?”赵磊突然问道。当年决赛对阵江城中学,周凯在第三节防守林宇的突破时,被对方恶意撞倒,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他当时咬着牙站起来,坚持打完了比赛,直到终场哨响才倒在地上,被队友抬下场。
周凯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这个干什么。”
“我后来才知道,你赛前就去医院抽了积液。”赵磊的声音有些哽咽,“医生让你休息,你却瞒着我们所有人,说你能行。”那天比赛结束后,赵磊去医院看周凯,从医生嘴里得知了真相,当时他在病房外站了很久,手里攥着冠军奖牌,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决赛那么重要的比赛,我怎么能缺席。再说了,有你在,我放心。”他看向赵磊,眼神里满是欣慰,“你那天的表现太出色了,最后那个压哨三分,我现在想起来还热血沸腾。”
提起那个三分球,赵磊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当时比赛还剩最后五秒,市一中落后两分,球权在他们手上。赵磊持球突破,吸引了对方两名防守球员的注意力,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传球给周凯时,他突然急停,转身跳投。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在终场哨响的瞬间空心入网,整个体育馆瞬间沸腾。他跑向周凯,和他紧紧抱在一起,眼泪混合着汗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却比任何时候都甜。
“那球是你教我的。”赵磊说,“你告诉我,在关键时刻,核心不仅要会传球,更要敢出手,要相信自己能带领球队赢球。”
周凯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篮球馆内。新一批的队员正在进行对抗训练,一个穿着11号球衣的少年格外显眼,他的身形和当年的赵磊很像,打球也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你现在成了他们的教练,也算是把这份精神传下去了。”周凯笑着说。
赵磊笑了笑,眼神里满是坚定。三年前,他从大学篮球队毕业,拒绝了职业球队的邀请,回到了市一中当篮球教练。他想把周凯教给他的东西,教给更多的孩子——不仅是篮球技巧,更是团队精神,是在逆境中永不放弃的信念。
“对了,那个11号,叫李明的,跟你当年太像了。”周凯指着球馆里的少年说,“性子倔,不服输,就是防守还差点火候,你得多费心。”
“我知道,”赵磊说,“我正打算明天开始带他练防守,就像你当年带我一样。”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还给他讲了你当年带我们夺冠的故事,他现在把你当成偶像呢。”
周凯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别把我说得那么神,我就是个普通的球员。”他拿起奖杯,递给赵磊,“这个奖杯,应该放在学校的荣誉室里,让更多的孩子看到,知道我们市一中篮球队的精神。”
赵磊接过奖杯,入手沉甸甸的。金属的触感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上面刻着的“省高中生篮球联赛冠军”字样,是他们用汗水和青春换来的荣誉。“明天我就把它送过去,”赵磊说,“还要在旁边放一张我们当年的合影,让孩子们知道,这份荣誉是属于整个团队的。”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篮球馆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队员们应该是结束了训练。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紧密相连的符号。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周凯突然问道。
赵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记得。我刚进队的时候,你是队长,第一次训练就把我骂哭了。”那时候赵磊刚上高一,因为投篮姿势不标准,被周凯当众指出,好面子的他当场就红了眼,跑到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那时候你太傲了,”周凯笑着说,“投篮姿势不对还不肯改,说自己这样投得准。我就故意跟你比投篮,十投十中,把你镇住了。”
赵磊想起那件事,忍不住笑出声:“后来你花了一个星期,手把手教我改投篮姿势,我的手都酸了,你还不让我休息。”
“不下苦功怎么能出成绩?”周凯的语气又恢复了当年的严厉,“篮球这东西,没有捷径可走,每一个精准的投篮,每一次成功的防守,都是用汗水堆出来的。”
赵磊点了点头,他现在也是这样教自己的队员。他常常带孩子们去看荣誉室里的奖杯,告诉他们:“这个奖杯不是靠运气得来的,是当年的队员们每天练到天黑,摔了无数次才换来的。你们要记住,想要赢,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对了,你妈妈最近怎么样?”周凯问道,“上次去看她,她说你太忙了,都没时间回家吃饭。”
提到妈妈,赵磊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挺好的,就是总担心我工作太累。”他顿了顿,“我打算这周末回去看看她,给她做顿红烧肉。”
“应该的,”周凯说,“你妈妈当年为了支持你打球,可操了不少心。记得我们去打客场比赛,她总是提前做好饼干,让你带给我们吃。”
赵磊想起那些装在保温桶里的饼干,是妈妈用烤箱亲手做的,带着浓浓的黄油香味。每次打比赛前,他都会分给队友们,大家都说,吃了赵磊妈妈做的饼干,就像有了超能力,总能发挥得特别好。
“她现在还总提起你,说你是个好队长,把我带得很好。”赵磊说。
周凯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怀念:“改天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她,尝尝她做的红烧肉。”
两个人又聊了很久,从当年的队友近况,聊到现在的球队发展。周凯虽然因为膝盖的伤不能再打球,但他一直关注着市一中篮球队的情况,每次有比赛都会来现场加油,赛后还会帮赵磊分析战术。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赵磊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点钟了。他扶着周凯站起来,帮他拿起拐杖,又把奖杯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行。”周凯推辞道。
“听话。”赵磊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当年周凯对他一样。
周凯无奈地笑了笑,不再推辞。两个人慢慢走着,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对并肩作战的兄弟。篮球馆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只有门口的路灯还亮着,照亮了前方的路。
“你说,我们当年的梦想,是不是已经实现了?”周凯突然问道。当年他们在球场上许下诺言,要带领市一中篮球队拿到冠军,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市一中的篮球精神永远不会倒下。
赵磊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奖杯,又看了看身边的周凯,嘴角扬起一抹坚定的笑容:“算是实现了一半。”他顿了顿,“我们拿到了冠军,但篮球精神的传承,才刚刚开始。我要让更多的孩子爱上篮球,让市一中的篮球队,永远屹立在省联赛的赛场上。”
周凯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赵磊,眼神里满是赞许:“我相信你能做到。你比我当年更有韧性,也更有想法。”他拍了拍赵磊的肩膀,“好好干,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赵磊用力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周凯的精神一直都在他身边,像这月光一样,照亮他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