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赵磊,盯着周凯的背影,心里全是迷茫。他从小就是校队的明星球员,从初中到高中,得分王的奖杯拿了一个又一个。在他的认知里,核心就该是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是得分最多的人,是最后一投的绝对执行者。周凯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当是对方在安慰他。
为了“证明自己”,赵磊开始了近乎偏执的训练。每天天不亮,他就背着篮球去学校的露天球场,直到太阳升起,队友们陆续来训练时,他的球衣已经能拧出水来。投篮、运球、突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个人技术上,尤其是三分球,他给自己定下了“每天投进五百个”的目标。
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声音,成了清晨最固定的旋律。手指一次次摩擦球面,很快就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后来茧子破了,渗出血丝,他就缠上创可贴继续投。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跳跃和急停,开始隐隐作痛,他就在训练结束后往膝盖上贴满膏药,刺鼻的药味连队友都能闻到。李哲好几次劝他:“磊子,别这么拼了,身体该垮了。”赵磊只是摇摇头,他心里憋着一股劲,非要在下次比赛中用得分证明自己不可。
可篮球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运动,越急于表现,就越容易陷入误区。赵磊的投篮命中率确实提高了,但他在球场上却变得越来越“独”。训练赛中,队友跑出空位他视而不见,明明可以轻松传球却非要强行突破,好几次因为失误导致球队失分。教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找他谈了好几次,可赵磊总觉得是教练不够信任自己,依旧我行我素。
真正的打击,来自于对阵江城中学的那场比赛。
江城中学的防守不算强硬,可赵磊却像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要个人得分。第一节刚打了五分钟,他就连续三次强行出手,结果不是偏出就是被盖。第三次失误后,教练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场边大喊:“赵磊,下来!”
赵磊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教练严肃的脸,看着替补席上准备换他的队友,只能慢吞吞地走下场。当他坐在冰冷的替补席上时,才发现没有他的球队,反而打得更加流畅。周凯在中场策应,一次次送出精准的传球;李哲利用速度优势冲击篮下,快攻得分如探囊取物;王浩在篮板下如定海神针,牢牢守护着球队的禁区。
看着队友们在球场上奔跑、呐喊,配合得天衣无缝,赵磊的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他想起自己刚才在场上的表现,像个跳梁小丑,不仅没能帮助球队,反而成了拖累。比赛结束后,球队赢了,可赵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躲在球员通道里,连和队友庆祝的勇气都没有。
“跟我来办公室。”教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赵磊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跟在教练身后。办公室的灯光很亮,战术板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教练指着其中一组数据说:“你看,今天你在场的时候,我们的进攻效率下降了30%。”
教练拿起笔,在战术板上画了一条弧线:“周凯的策应能力是全市最好的,他能吸引对方两名防守球员;李哲的快攻成功率高达80%,只要给他传球,他就能得分;王浩的篮板球数占了全队的一半,这些都是我们的优势。可你把球权都攥在自己手里,等于废了队友的武功。”
“教练,我只是想证明自己……”赵磊的声音越来越小。
“证明自己不是靠单打独斗。”教练放下笔,语重心长地说,“你有天赋,投篮准,突破快,这些都是你的优点。可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一个人的强大,永远比不上一个团队的强大。你想当核心,就要学会带动队友,而不是把队友排除在外。”
走出教练办公室时,天色已经黑了。赵磊漫无目的地走到球场,却看见篮球架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周凯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正在独自运球,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凯哥。”赵磊轻声喊了一句。
周凯转过身,看见他红着眼眶的样子,笑了笑:“教练找你谈话了?”他拍了拍身边的地面,“坐会儿吧。”
赵磊走过去坐下,看着地上跳动的篮球,沉默不语。周凯也不催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我刚进队的时候,比你还能逞能。”周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那时候老队长还在,我总想着在他面前表现,每次拿到球就往前冲,根本不管队友的位置。有一次训练赛,我连续五次失误,老队长直接把我换下场,让我在旁边看了整整四十分钟。”
赵磊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他说,真正的核心,不是在顺境中锦上添花,而是在逆境中力挽狂澜。”周凯停下运球,将球抱在怀里,“是在队友紧张的时候说‘别怕,有我’,是在球队落后的时候站出来稳定局势,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自己打,什么时候该把球传给机会更好的队友。”
他顿了顿,将球递给赵磊:“你比我有天赋,投篮比我准,突破比我快,这些都是你的资本。可你要记住,篮球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队友的支撑,再厉害的得分手,也会变成孤家寡人。”
赵磊接过篮球,指尖触碰到球面粗糙的纹理,突然想起自己磨出厚茧的手指。他看着周凯真诚的眼睛,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终于开始松动。
“凯哥,我以前……是不是特别混蛋?”赵磊的声音带着愧疚,“总不听你的话,还拖累了球队。”
周凯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谁还没年轻过?知错就改,就不算晚。”他站起身,拍了拍赵磊的肩膀,“来,陪我练会儿传球。”
那天晚上,两个人在球场上练到了深夜。周凯耐心地教他如何观察队友的位置,如何在防守压迫下精准传球,如何通过跑位为队友创造机会。赵磊学得很认真,每一个动作都反复练习,直到熟练为止。月光下,两个身影在球场上奔跑、传球,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像是连接着彼此的信任。
从那天起,赵磊像是变了一个人。训练中,他不再执着于个人得分,而是主动和队友配合。周凯策应时,他会积极跑位拉开空间;李哲快攻时,他会第一时间把球传过去;王浩抢下篮板后,他会迅速退防,准备接应。他的得分虽然不如以前多了,但球队的进攻却越来越流畅,赢的比赛也越来越多。
教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在一次团队会议上,他指着赵磊说:“这才是我们需要的核心。”那一刻,赵磊看着队友们真诚的笑容,终于明白,真正的核心,不是得分榜上的数字,而是队友们的信任和依赖。
半决赛对阵市一中时,球队一度落后十分。第四节还剩五分钟,李哲不小心崴了脚,只能下场休息。替补席上的队友们都有些慌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赵磊深吸一口气,走到队友们中间,拍了拍手:“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和当初周凯对他说的如出一辙。队友们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赵磊接过球权后,没有急于进攻,而是慢慢运球,观察着对方的防守。他先是传给周凯,吸引对方两名防守球员,然后突然加速突破,将球分给了空位的王浩。王浩接球后毫不犹豫,起身扣篮得分。
接下来的几分钟,赵磊像是开了窍,时而突破分球,时而自己投篮,带领球队一步步追平比分。最后十秒,他再次突破,吸引了对方的防守重心,然后将球回传给周凯,后者三分命中,绝杀了比赛。
那场比赛结束后,周凯抱着他,笑着说:“看到没?这才是团队篮球。”赵磊看着队友们欢呼的身影,心里暖洋洋的,他终于明白,赢球的喜悦,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属于整个团队的。
此刻,在这座见证了他失败与成长的体育馆里,赵磊紧紧抱着周凯,泪水混合着汗水,肆意流淌。队友们围了上来,一个个拍着他的后背,欢呼声响彻云霄。张昊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没有了去年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敬佩:“赵磊,你今天的传球,很漂亮。”
赵磊笑了,擦了擦眼泪,伸出手:“明年,我们再比一场。”
张昊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随时奉陪。”
颁奖仪式上,当队长周凯接过冠军奖杯时,他突然将奖杯举到赵磊面前:“这个奖杯,有一半是你的功劳。”队友们纷纷附和,掌声雷动。赵磊看着奖杯上闪耀的光芒,又看了看身边笑容灿烂的队友们,突然明白,所谓成长,就是从“我”变成“我们”的过程。
月光透过体育馆的窗户,洒在每个人的身上。赵磊知道,这场比赛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但他不再迷茫,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有整个团队,有那些愿意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