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含元殿内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百官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铸钱监的大火,照亮了半个长安城。金吾卫的马蹄声,直到天亮才停歇。大理寺的诏狱里,听说已经人满为患。
而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顾长生此刻正站在大殿中央,手里捧着那把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
他没有站在鸿舻寺卿的队列里,也没有站在新封的御史大夫的位置上。
他就站在那里,像是一尊瘟神,冷冷地注视着满朝文武。
“宣旨。”高力士尖细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侍郎陈希烈,身为宰辅,不思报国,反结党营私,包庇奸商,甚至意图干涉司法,动摇国本。着即革去一切官职,抄没家产,流放岭南,永不叙用!钦此!”
随着旨意宣读,陈希烈那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颤抖着出列,想要辩解。
“陛下!臣冤枉啊!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顾长生冷冷地打断了他,“只是收了安苏赫的一对埃及琉璃瓶?还是只是为了那一成西市商铺的干股?”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单据,那是从那堆废纸里找出来的“礼单”。
“陈大人,这上面的‘雅玩一件’,可是您的亲笔签收?”
陈希烈看到那张纸,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两名金吾卫上前,摘下他的乌纱帽,剥去他的官袍,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下去。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顾长生的清算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但这还没完。
“御史中丞王准。”顾长生又念出了一个名字。
王准已经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待了好几天了,此刻被押上殿来,整个人已经瘦脱了相。
“你身为御史,本该监察百官,维护法纪。可你却甘当奸商的走狗,在朝堂上公然诬告忠良。你的罪,比陈希烈更重!”
“斩立决!”
皇帝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王准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了下去。
接下来,是少府监监正,是户部那个卡着纸张不发的王主事,还有十几个平日里与安苏赫来往密切的官员。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来,一个个高官被拉下马。
整个朝堂,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心存侥幸的官员们,此刻已经吓破了胆。他们纷纷跪在地上,向皇帝磕头请罪,生怕下一个名字就是自己。
顾长生看着这满地磕头的官僚,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快意。
他知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墙头草。他们或许并没有真的参与安苏赫的阴谋,但他们的贪婪、软弱和无能,却成为了那个阴谋滋生的温床。
“陛下。”顾长生转身,对着皇帝行了一礼。
“臣以为,杀人并不是目的。目的是要让这天下人知道,大唐的规矩,还在。”
“这把尚方宝剑,臣用完了。”
他将剑双手奉上。
皇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顾卿,这把剑,你留着吧。”
“朕封你为御史大夫,就是要你替朕,好好地看住这帮人。以后若再有谁敢伸手,你就用这把剑,把他的手给朕剁下来!”
“臣,遵旨。”
早朝散去。
顾长生走出含元殿,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尚方宝剑,又摸了摸怀里的那枚“祥瑞钱”。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
格物司。
经过昨夜的一战,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伤兵营。
院子里,摆满了担架。那些受伤的死士们,正在接受治疗。安般若带着几名懂医术的令史,忙前忙后,给伤员包扎伤口。
崔器躺在一张软榻上,左臂打着厚厚的绷带,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看到顾长生回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动。”顾长生按住他,“好好养伤。”
“主公,朝堂那边怎么样?”崔器问道。
“杀了一批,关了一批,流放了一批。”顾长生淡淡地说道,“算是给那些死了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崔器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那就好。那帮孙子,早该收拾了。”
“对了,主公。”安般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清单,“这是从安苏赫的私宅里抄出来的东西。除了那些金银珠宝,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嗯。是一些书信,还有地图。”安般若将清单递给顾长生,“这些书信都是用密文写的,还没破译出来。但那张地图……”
她指了指清单上的最后一行。
“那是一张河北道的地图。上面标注了很多红点。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在地图的背面,画着一个……狼头。”
顾长生的瞳孔微缩。
又是狼头。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在牢房里找到的狼牙。
两相印证,确凿无疑。
安苏赫确实是安禄山的人。而他在长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配合安禄山在河北的起兵。
“那些红点,是什么?”顾长生问道。
“看起来像是……粮仓。或者是兵站。”安般若推测道,“而且,这些红点连起来,似乎是一条行军路线。”
“行军路线?”顾长生走到那张地图前,仔细端详。
从范阳出发,一路向南,经过常山、真定,直逼……洛阳。
这是一条进攻路线。
一条直插大唐心脏的进攻路线。
“看来,他们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顾长生沉声说道,“安禄山已经等不及了。”
“那我们怎么办?”崔器有些着急,“现在朝廷的主力还在西域,关中兵力空虚。如果安禄山真的打过来……”
“所以,我们必须去河北。”顾长生打断了他。
“去河北?”
“对。”顾长生点了点头,“我们要去那里,亲眼看看,那只贪狼,到底长什么样。”
“而且……”
他摸了摸那枚狼牙。
“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安苏赫的炼金术,安禄山的起兵,还有那颗‘七杀’星……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的东西。”
“也许,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可是主公,你的身体……”安般若有些担心地看着顾长生。
经过昨夜那一战,顾长生的神魂再次透支。虽然有“祥瑞钱”的正气滋养,但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得吓人。
“我没事。”顾长生摆了摆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能停下。”
他转过身,看着院子里那些年轻的脸庞。
那是格物司的未来。
也是大唐的未来。
“传令下去。”
“格物司扩编。”
“我们要招募更多的人,更多有本事的人。”
“不管是道士、和尚、工匠,还是江湖游侠。只要有一技之长,只要愿意为大唐效力,我们都要。”
“因为接下来的仗,会比昨晚更难打。”
“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安苏赫。”
“而是一个……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