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天光熹微，整个杭州城还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之中。
一架飞往西安的早班客机，准时从萧山机场起飞，刺破云层，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靠窗的位置，吴邪望着下方迅速缩小的城市轮廓，心中五味杂陈。
吴山居，那个他以为是避风港的地方，一夜之间，变成了风暴的中心。
阿宁倒下的画面，解雨臣冷酷的警告，汪家的代号，像一幕幕无声的电影，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的外套上。
隔着几层布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防水袋的轮廓，以及里面那本沉甸甸的笔记。
那里，有他的路，也有他的责任。
坐在他身旁的林渊，从上飞机开始，就闭上了双眼。
他既没有看窗外的风景，也没有对周围的环境表现出任何好奇。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呼吸平稳得几乎不存在，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石雕像。
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与他无关，他只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无人能懂的内在消化。
吴邪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林渊。
他知道，这个存在，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危险的刀。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握紧刀柄，将刀锋指向正确的方向。
而不是被这把刀的寒气，先冻伤自己的手。
……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西安咸阳国际机场。
走出机场大厅，一股混杂着燥热与历史尘埃的空气扑面而来。
吴邪眯了眯眼睛，适应着西北独特的阳光。
出口处人潮涌动，接站的人群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
吴邪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人没有举牌子，但他比任何牌子都显眼。
只见一个体型壮硕的胖子，正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在人群里上蹿下跳，生怕别人看不见他。
“天真！这边！嘿！这儿！”
王胖子扯着他那中气十足的嗓门，一边喊一边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吴邪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在看到这个活宝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
他提着背包，带着林渊，朝着王胖子的方向走去。
“我操，天真！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王胖子三步并作两步，挤开人群冲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吴邪的肩膀上。
“你小子可以啊，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还换地方。”
吴邪被他拍得一个趔趄，苦笑着说：“情况特殊。”
“行了，人接到就行。”
王胖子说着，目光转向了吴邪身后的林渊。
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林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时，瞬间僵住了一半。
那股发自骨子里的、对天敌般的恐惧感，再次涌了上来。
王胖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原本准备好的、江湖气十足的客套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着林渊的方向，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
“这位……这位爷，也来了哈。”
林渊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哪怕零点一秒，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的停车场，仿佛王胖子和周围的人群都只是虚无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威慑都更让人心底发寒。
王胖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连忙拉着吴邪就走。
“走走走，车在那边，咱们赶紧离开这。”
“胖爷我的新座驾，保证你没见过！”
他领着两人来到停车场的一个角落。
一辆体型庞大、经过爆改的黑色越野车，如同潜伏的猛兽，停在那里。
车身加装了防撞梁，轮胎换成了更粗犷的专业越野胎，连车顶都焊了行李架，看起来就充满了力量感。
“怎么样？帅吧？”
王胖子得意地拍了拍车头盖。
“这可是胖爷我花大价钱搞来的，防弹算不上，但一般的磕磕碰碰，绝对是它撞别人，别人修车。”
说着，他绕到车后，一把拉开了后备箱的门。
“当啷”一声。
一个巨大的空间展现在吴邪面前。
然后，吴邪愣住了。
只见巨大的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移动军火库。
崭新的工兵铲、攀登绳、防毒面具、GpS定位仪这些常规装备只是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旁边还放着几只大小不一的金属箱子，箱体上印着看不懂的编号。
一把造型彪悍的军用十字弩，静静地躺在箱子上面，旁边还配了不同类型的弩箭。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很精密的、类似声呐探测器的仪器。
最夸张的是，王胖子从一堆装备底下，抽出了一件厚实的、像是防爆服一样的衣物。
“嘿嘿，瞧瞧这个！”
王胖子献宝似的抖开那件衣服。
“这可是我从潘家园一个老毛子手里淘换来的，据说是他们那边防熊的装备， 凯夫拉材料，一般的爪子牙齿，根本穿不透！”
“还有这些！”
他指着那几个金属箱子。
“都是我托关系搞到的‘新货’，正经的军工流出品，不是市面上那些样子货能比的。”
“这次进沙漠，胖爷我保证，咱们的火力绝对充足！”
王胖子拿起一把强光手电，按了一下开关，一道刺目的光柱射出，晃得人眼睛发花。
“就这个，重量跟板砖似的，近了能拍人，远了能晃瞎粽子的狗眼！”
看着王胖子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他的宝贝，吴邪那颗被阴霾笼罩的心，仿佛照进了一丝阳光。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从昨晚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
虽然只是一个很浅的弧度。
有这个不靠谱但关键时刻绝对可靠的兄弟在，真好。
王胖子的吹嘘声，戛然而止。
他注意到了吴邪的表情，也注意到了吴邪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沉重。
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把手里的手电扔回后备箱，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天真，你老实跟胖爷说。”
“到底出啥事了？”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眼神里带着关切。
“你这脸色，比刚从坑里爬出来的粽子还难看。”
吴邪嘴角的笑容敛去，他摇了摇头。
“一言难尽。”
阿宁的死，汪家的追杀，还有林渊的存在……这些事情，每一件都太过沉重，也太过复杂，不是在机场停车场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等上了路，我再跟你细说。”吴邪说。
“行。”王胖子没有追问，他知道吴邪的性子。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越野车的后排车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又“砰”地关上了。
两人回头一看，林渊已经自顾自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对王胖子那一后备箱的“宝贝”，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仿佛那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王胖子看着车窗里那个冷漠的侧脸，缩了缩脖子，对吴邪道：
“行吧，那咱们也上车。”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咱们哥们儿一起扛！”
他用力拍了拍吴邪的后背。
吴邪点了点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王胖子把后备箱关好，坐上驾驶座，将钥匙插进钥匙孔。
“嗡——！”
改装过的发动机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沉咆哮，整个车身都跟着震动起来。
王胖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闭目养神的林渊，又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吴邪，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一紧。
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猛地一脚油门踩下，越野车发出一声轰鸣，窜了出去。
“天真，坐稳了！”
“咱们哥仨，再闯他个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