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天色刚蒙蒙亮,苏家府邸便已灯火通明。林羽身着那件孔雀蓝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在铜镜前最后整理了一遍衣襟。锦袍的料子是苏老爷特意寻来的云锦,丝线中织入了极细的银线,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既不失庄重,又不会显得过于张扬——这是王御史特意叮嘱的,觐见陛下需“藏锋露拙”,不可在衣着上压过朝臣的风头。
“再检查一遍物件,莫要遗漏了什么。”苏老爷站在一旁,手里捧着那卷明黄的圣旨,指尖微微发颤。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想过苏家能有面圣的殊荣,此刻既激动又忐忑,反复叮嘱着林羽,“见到陛下,切记不可抬头直视,回话要简洁,多听少说,若是陛下问起商业上的事,便捡实在的说,千万别耍小聪明。”
苏瑶端着一碗热茶走过来,递给林羽:“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宫里规矩多,怕是要等上许久才能见到陛下。”她的目光落在林羽袖口的暗纹上,轻声道,“这袖口的云纹绣得真好,既雅致又不显眼,定能合陛下的眼缘。”
林羽接过茶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稍稍驱散了些许紧张。他将茶一饮而尽,放下碗道:“爹,瑶儿,你们放心,我都记着呢。王御史教的礼仪我练了不下百遍,绝不会出错。”
说话间,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刘公公到——”
林羽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袍,随着苏老爷迎了出去。刘公公依旧是那身锦缎蟒纹袍,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见了林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林公子倒是准时。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动身了。”
“有劳公公久等。”林羽拱手行礼,示意护卫将装着贡品的箱子抬上早已备好的马车。箱子里除了之前准备的香洁皂、薄胎瓷、流云锦和百花糖,还多了一本林羽连夜誊抄的《农桑杂记》——这是他结合现代农业知识,整理出的关于改良甘蔗、桑树种植的心得,想着或许能对朝廷有所助益。
马车缓缓驶离苏家,穿过寂静的街道。林羽坐在车内,闭目回想王御史教的礼仪:入宫门需步行,过金水桥要走中道旁的侧桥,觐见时需行三跪九叩礼,谢恩时额头需触地有声……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生怕有所疏漏。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皇城门外。林羽下了车,抬头望去,巍峨的宫墙如一条巨龙横亘在眼前,朱红的宫门紧闭,门口的禁军身披亮甲,手持长戟,眼神锐利如鹰,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刘公公引着林羽,沿着宫墙下的甬道往里走。穿过一道道宫门,绕过层层回廊,脚下的青石板被历代行人踩得光滑如玉,两旁的宫殿飞檐翘角,琉璃瓦在晨光中闪着金光,屋檐下的铜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更显得宫城的肃穆与寂静。
一路上,林羽看到不少宫女太监低着头匆匆走过,遇到他们便停下脚步,侧身垂首,直到他们走远才敢动。偶尔有身着朝服的官员经过,刘公公会客气地与他们打招呼,那些官员见林羽一身便服却由刘公公亲自引路,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却也不多问。
“前面就是太和殿了,陛下正在里面与大臣议事,咱们得在偏殿稍等片刻。”刘公公指着不远处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说道。那殿宇高耸入云,殿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殿门前的白玉栏杆雕刻着精美的龙纹,气势恢宏,让人望而生畏。
在偏殿等候的时间比林羽预想的要长。他端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不敢有丝毫懈怠。偏殿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桌椅和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更添了几分庄重。
期间,不断有太监来来回回地传旨、送茶,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落地,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林羽默默地喝着茶,目光落在窗外——窗外是一片修剪整齐的御花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几名宫女正小心翼翼地修剪花枝,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对刘公公低声说了几句。刘公公点点头,对林羽道:“林公子,陛下议事结束了,随咱家来吧。”
林羽站起身,随着刘公公穿过一道侧门,来到太和殿的丹墀下。殿内传来大臣们退朝的脚步声,他连忙侧身站在一旁,低着头,直到所有大臣都离开,才在刘公公的指引下踏入大殿。
太和殿内比想象中更加宽敞,金砖铺地,光亮如镜,抬头可见高高的藻井,雕刻着一条盘旋的金龙,龙嘴中叼着一颗巨大的宝珠,仿佛随时会俯冲而下。正上方的龙椅上,端坐着当朝皇帝,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通天冠,面容威严,眼神深邃,正静静地看着他。
林羽心头一紧,连忙按照礼仪,双膝跪地,行三跪九叩之礼,额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草民林羽,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不像想象中那般严厉。
林羽缓缓起身,垂手侍立,目光落在地面上,不敢抬头直视。
“你就是林羽?”皇帝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朕听户部说,江南的糖价因你而稳,商户纳税也比往年多了不少,可有此事?”
“回陛下,此乃朝廷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草民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林羽谨慎地回答,将功劳推给朝廷。他知道,在帝王面前,锋芒太露绝非好事。
皇帝笑了笑,声音柔和了些:“倒是谦虚。听说你改良了不少手艺,带来的东西呢?”
“回陛下,已在殿外,恳请陛下过目。”林羽躬身道。
皇帝挥了挥手,几名太监立刻上前,将箱子抬了进来。林羽上前一步,亲手打开锦盒,依次展示:“陛下,这是香洁皂,以油脂、草木灰炼制而成,去污力强,气味清雅,可用于净身、洗衣。”
一名太监拿起一块香洁皂,呈给皇帝。皇帝放在鼻尖闻了闻,点了点头:“嗯,确实清香。这东西比皂角方便,若是能推广开来,倒是能让百姓受益。”
林羽心中一喜,连忙道:“陛下圣明。草民已将香洁皂的制作方法整理成册,若陛下允准,可在各地工坊推广,让寻常百姓也能用得上。”
“准了。”皇帝说着,目光转向下一件物品,“这瓷器倒是精巧。”
那是一套薄胎瓷茶具,林羽双手捧着茶壶,轻轻放在案几上:“陛下,此为薄胎瓷,胎体仅厚三分,透光性极佳。”他示意太监将茶杯举到阳光下,只见杯壁上的山水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宛如活了一般。
殿内的太监们都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皇帝也不由得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这般薄的胎体,竟能做到滴水不漏,可见工匠手艺之精湛。你是如何想到改良烧制之法的?”
林羽答道:“草民偶然发现,将陶土反复筛选、揉捏,去除其中杂质,再控制好窑温,便可烧制出轻薄的胎体。草民已将具体方法记录在《巧技图谱》中,愿献给陛下。”
他说着,将那本《巧技图谱》和《农桑杂记》一同呈上。皇帝接过图谱,翻开几页,越看眉头越舒展,不时点头称赞:“好,好!你不仅会做,还懂得总结传承,难得。这农桑杂记里说的改良甘蔗种植之法,若是可行,倒是能让糖料增产不少。”
“草民已在自家田庄试验过,按照此法种植,甘蔗产量可增加三成,糖分也更高。”林羽连忙回道,“若是在江南推广,定能让糖价更稳,国库收入也能增加。”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有心了。林羽,朕问你,你经商多年,觉得如今商业有何弊端?”
林羽心中一凛,知道这才是关键。他沉吟片刻,谨慎地答道:“回陛下,草民以为,如今商业的弊端在于‘无序’。各地商户良莠不齐,不乏囤积居奇、以次充好之辈,不仅损害百姓利益,也扰乱市场秩序。更有甚者,勾结官吏,偷税漏税,损害国库收入。”
“说得在理。”皇帝叹了口气,“朕也深知此弊,只是一直未能找到妥善的解决之法。你有什么想法?”
林羽定了定神,将早已想好的对策娓娓道来:“草民以为,可从三方面入手。其一,设立‘商律’,明确商户的权利与义务,对囤积居奇、以次充好者严惩不贷;其二,成立‘商会’,由各地诚信商户组成,协助官府规范市场,调解纠纷;其三,推广‘技艺学堂’,传授先进手艺,提高商品质量,让商户在良性竞争中共同发展。”
他的话条理清晰,既指出了问题,又给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你说的这几点,倒是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林羽,朕有意让你协助工部、户部,在江南试点推行这些举措,你可愿意?”
林羽心中巨震,他没想到皇帝会如此信任自己,连忙跪地叩首:“草民微末之才,蒙陛下不弃,愿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好!”皇帝抚掌大笑,“朕就封你为‘江南商使’,官阶从五品,负责江南地区的商业规范与技艺推广。所需人手、银两,可直接向工部、户部报备。这是你的官印与文书。”
一名太监将一枚铜印和一卷文书递给林羽。林羽双手接过,只觉得那铜印沉甸甸的,不仅是权力,更是责任。他再次叩首:“谢陛下隆恩!草民定不辱使命!”
皇帝摆了摆手:“起来吧。今日也晚了,你先回去准备,三日后到工部领旨上任。”
“遵旨。”林羽躬身退下,直到走出太和殿,踏上回府的路,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坐在马车内,林羽摩挲着那枚铜印,心中感慨万千。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穿越者,到如今的江南商使,这一路走来,有艰辛,有挑战,更有无数人的支持。他知道,这个职位意味着更大的责任,也意味着更多的风险——那些被触动利益的商户、官吏,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他没有丝毫退缩。他想起苏老爷的期盼,想起苏瑶的支持,想起那些因他的改良而生活变好的工匠、农户,心中便充满了力量。
马车驶进苏家大门时,天色已近黄昏。苏老爷和苏瑶早已在门口等候,见林羽平安归来,还带回了官印,两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爹,瑶儿,我回来了。”林羽举起手中的铜印,脸上露出了笑容,“陛下封我为江南商使,让我在江南推行商业改革。”
苏老爷接过铜印,双手颤抖着,老泪纵横:“好,好啊!苏家……终于出了个朝廷命官了!”
苏瑶看着林羽,眼中满是骄傲与温柔:“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只是以后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你要多保重自己。”
林羽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他知道,成为江南商使,只是一个新的开始。前路必定充满荆棘,但他有信心,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勇气,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不仅为了苏家的荣耀,更为了那些信任他、支持他的人,为了这个时代能因他而有一丝进步。
夜色渐浓,苏家府邸的灯火却亮了很久。林羽坐在灯下,开始草拟江南商业改革的计划,从商律的制定到商会的组建,从技艺学堂的选址到教材的编写,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洒在庭院中,仿佛在见证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