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帝国将全部精力投向内部疮痍的修复与基石重铸之时,外部的威胁并未因一时的挫败而消失。它们如同蛰伏的猛兽,在暗处舔舐伤口,磨砺爪牙,时刻觊觎着中原的富庶。帝国的“卧榻之侧”,鼾声从未停歇,反而因内部的虚弱而显得更加刺耳。
**北境,阴山以北。**
秃发乌孤并未因白马津之败而一蹶不振。相反,他利用这个冬天和周军收缩防御、专注于内政的时机,加紧整合内部各部落,用从中原掳掠的财富和工匠,改良兵器,训练骑射。他派出的游骑更加频繁地南下侦察,不断试探黄河防线的薄弱点。更令人不安的是,有零星情报显示,秃发乌孤似乎与更遥远的草原部落,甚至西边的某些势力(可能指西迁的柔然残部或新兴的部落)有所接触。他如同盘旋在头顶的秃鹫,耐心等待着猎物再次露出破绽。
**西线,陇右军与叛军之间。**
慕容恪在潼塬大败后,实力受损,但其主力尚存,退守原州、庆阳一带,凭借复杂地形与朝廷大军周旋。他改变了策略,不再寻求正面决战,而是利用骑兵机动性,不断袭扰朝廷的粮道和边境州县,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根除。而更微妙的是陇右节度使崔琰。他因朝廷的制衡和削权而心怀怨怼,与慕容恪之间虽无明面勾结,但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种“互不侵犯”的默契,甚至有小规模的边境贸易(包括一些违禁品)在进行。崔琰俨然成了西线一个半独立的藩镇,朝廷的政令在其辖地内大打折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崔琰,便是赵珩心头一根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刺。
**东南海外,波涛之下。**
汪直在明州海战后元气大伤,但并未覆灭。他退守更远的岛屿巢穴,行事更加隐秘狡猾。他不再大规模集结舰队,而是化整为零,以小股精锐劫掠防备松懈的沿海或远洋商船,并与南洋的倭寇集团、葡萄牙(或虚构的西方势力)走私商勾结日深,获取更犀利的火器和船只。甚至有传言,汪直在海外某岛建立了颇具规模的据点,招募流亡,开垦土地,俨然有建立海外王国的架势。他的存在,不仅威胁海疆安全,更严重干扰了朝廷试图恢复的市舶贸易。此患不除,东南难宁。
**更远的威胁,若隐若现。**
通过有限的海外贸易和边关接触,一些模糊的消息开始传入中原:极西之地有强国商船频至南洋,船坚炮利;北方草原深处,新的部落联盟正在形成;西南吐蕃各部虽沉寂,但亦在观望中原局势。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大周一国。帝国的虚弱,可能引来更多意想不到的窥视者。
**养心殿,军事会议。**
沈文周面色凝重地禀报着各方情报:“……北狄秃发乌孤部秋高马肥,恐有异动。西线慕容恪袭扰不断,陇右崔琰态度暧昧,恐生变故。东南汪直余孽与海外勾结,剿灭不易。陛下,当此内政维艰之际,外患环伺,不可不防啊!”
赵珩看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威胁的标识,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外患的严重?但帝国刚刚经历大战,民生凋敝,国库空虚,军队疲敝,实在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对外征伐。
“李崇纲北境防线可能稳固?”他沉声问道。
“李将军日夜操劳,防线已初步稳固,然兵力不足,若狄人大举来犯,恐仍需朝廷支援。”
“西线……杨业老将军身体如何?”
“杨老将军沉疴难起,已多次上书乞骸骨。西线军务,现由几位将领共议,缺乏统一指挥,面对慕容恪游击与崔琰掣肘,颇为吃力。”
内忧未平,外患又至。赵珩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杜宏在时,总能以凌厉手段震慑内外,哪怕代价惨重。如今他独撑大局,方知维持这庞大帝国平衡的艰难。
他沉思良久,缓缓开口:“北境,令李崇纲加固防线,广布烽燧,多设疑兵。可适当从京营抽调部分骑兵精锐,加强其机动力量。告诉李崇纲,朕不要求他主动出击,但务必确保黄河防线万无一失!”
“西线……准杨业所请,加太子太保荣衔,准其回京荣养。西线军务……”赵珩的目光在几位将领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一位以稳健着称的中年将领身上,“由威远将军暂代,总领防务。对慕容恪,以守为主,伺机歼其小股。对崔琰……”他眼中寒光一闪,“加大粮饷供给的核查,严控其与叛军控制区的贸易。同时,密令新任西线主将,暗中联络崔琰军中仍心向朝廷的将领,分化其部。”
“至于东南,”赵珩看向刚刚被召入京议事的苏晏清,“周廷玉年老,东南海防,日后便由你总责。朕予你三年时间,整合水师,清剿汪直!要钱要粮,朕尽力筹措,但朕要看到实效!”
这是一套以防御和制衡为主的策略,核心在于“稳”字。赵珩知道,帝国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是休养生息的时间。他必须用尽一切办法,稳住外部局势,为内部的恢复创造尽可能长的和平窗口。
“告诉诸将,也告诉天下臣民,”赵珩最后说道,声音带着疲惫,却也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外寇虽强,然我大周立国百年,根基犹在!只要内部安定,民生恢复,假以时日,朕必令四方宾服,再现天朝荣光!”
豪言壮语背后,是沉重的现实与未知的挑战。卧榻之侧,群狼环伺。年轻的皇帝能否在内外交困中,为帝国赢得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帝国的未来,依旧笼罩在浓重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