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死亡案的后续工作繁琐却顺利，凶手是医院前身的一名电工，因不满被辞退和心理扭曲，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策划了这场“死亡直播”，试图制造恐慌并满足其变态的表演欲。证据确凿，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秦昊额角的伤口结了痂，像一道小小的勋章。
他依旧尽量避免与谭韫航单独相处，但那种尖锐的、带着恨意的针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沉默和观察。
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清瘦的身影，会在谭韫航精准地完成一份又一份报告时，心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会在看到对方因为连续加班而眼下泛起淡淡青黑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个吻，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沉了下去，涟漪却久久不散，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水底的生态。
尤其是谭韫航在地下室那句平静的“我来吧”，和那双专注为他处理伤口的手，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他混乱封闭的内心，让他无法再纯粹地用“算计”和“厌恶”来定义对方。
他甚至开始贪恋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的关怀。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更加烦躁，只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谭韫航敏锐地察觉到了秦昊这种细微的变化。
那双总是追逐又闪避的眼睛里，愤怒和恐慌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的、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柔软。
这个发现，让谭韫航那颗习惯于算计和掌控的心，第一次产生了一种陌生的、计划之外的动摇。
或许并不全是算计？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不适，却又无法忽视。
这天晚上，他想起与小七的“零食约定”，便去了那家大型进口超市。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他依旧面无表情，却比平时更仔细地挑选着小七点名要的各种高热量零食，甚至额外加了几样包装特别可爱的糖果。
【小七，够了没？】他看着几乎堆成小山的购物车，在脑中询问。 【唔，再要那个！那个彩虹色的！还有那个带玩具的巧克力蛋！】小七兴奋地指挥着，【对了对了！航航，我看剧里那些人总去一个叫酒吧的地方！里面五颜六色的灯一闪一闪，好多漂亮的人跳舞，还有好多看起来很好喝的饮料！那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谭韫航拿的手顿了顿，【一个提供酒精饮料和社交的嘈杂场所。】
【听起来好有趣！】小七的声音充满向往，【航航，我们去看看吧？就看一下下！我好奇！】
【不去。】谭韫航一口回绝，那种环境不符合他的习惯。
【去嘛去嘛！】小七开始耍赖，在系统空间里打滚，【我都不能实体化，好无聊啊！你就当替我看看嘛！看看就回来！求你了航航！最好吃的薯片我不跟你抢了！】
谭韫航：“……”
最终，或许是因为心底那丝莫名的动摇让他不如平时坚决，或许是因为小七的软磨硬泡确实起了点作用，又或许他自己也隐隐需要一点什么来打破目前的僵局。
他鬼使神差地，在买完零食后，用手机搜索了附近评价还不错的清吧。
晚上九点，谭韫航站在一家名为“迷途”的清吧门口。
与想象中喧闹的迪吧不同，这里灯光昏暗柔和，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气氛还算安静。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休闲长裤，身形挺拔，气质清冷，与周围暧昧松弛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他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卡座坐下，他只要了一杯无酒精的苏打水。他对酒精没兴趣，只是来完成小七的好奇心任务。
【哇！就是这个感觉！】小七在他脑子里大呼小叫，【灯光暗暗的！音乐咚咚的！航航你看那边！那个杯子会发光！】 谭韫航面无表情地喝着苏打水，听着小七的实时转播，只觉得有点吵。
而他过于出色的外貌和独处的状态，很快引起了注意。
一个穿着时髦、看起来颇为自信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自以为迷人的笑容。
“一个人？”男人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毫不掩饰地在他脸上和身上流转，“很少见到像你这么有气质的帅哥，赏脸喝一杯？”
谭韫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得像冰：“不。”
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遇到过这么不给面子的。
但他很快又重整旗鼓，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暗示：“别这么冷淡嘛，交个朋友？我知道附近有家更好的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突然重重地拍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吓了一跳，不满地抬头看去。
谭韫航也微微蹙眉，抬眼望去。
只见秦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卡座旁，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眼睛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那个搭讪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暴戾的怒气。
他显然是匆匆赶来的，甚至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紧身黑色t恤，勾勒出结实紧绷的肌肉线条，额角那结痂的伤口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说了不。”秦昊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听见？”
搭讪的男人被他的气势吓到，尤其是看到秦昊那明显不好惹的身板和眼中的凶光，顿时怂了，讪讪地站起身：“抱，抱歉，不知道是您朋友。”说完赶紧溜走了。
卡座里只剩下两人。
秦昊转过身，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他瞪着谭韫航，眼神复杂极了，有愤怒，有后怕，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的、强烈的占有欲。
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夏阳发消息给他，说好像看到谭韫航一个人进了酒吧，她有点担心，让他来看看。
他本来还在犹豫，但一想到酒吧那种地方，一想到谭韫航那副冷冰冰却容易招人的样子，他就坐立难安，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冲了过来。结果一来，就看到有人不知死活地凑上去！
谭韫航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恢复平静。“秦队，好巧。”
“巧什么巧！”秦昊的火气一下子被点着了，他压低声音吼道，“你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什么人都有！”
他的语气冲得很，带着一种近乎训斥的意味，仿佛谭韫航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谭韫航微微挑眉，放下苏打水杯子，声音依旧平淡：“喝酒，法律规定我不能来？”
“你！”秦昊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是啊，凭什么管他？以什么身份？同事？邻居？他凭什么冲他发火？
可一想到刚才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一想到他可能被别人搭讪、甚至带走，秦昊就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他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谭韫航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将人困在自己的阴影里，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呼吸可闻。
“谭韫航。”秦昊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怒火而微微颤抖，“你故意的？故意来这种地方？故意招蜂引蝶？你就那么……”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就那么缺人关注吗？缺到需要来这种地方？
谭韫航抬眸，平静地迎视着他几乎喷火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害怕。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眼下那两颗小痣，仿佛带着某种魔性。
“秦队。”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秦昊心上，“你在以什么身份，过问我的行踪？”
秦昊猛地僵住。
是啊，什么身份？ 他有什么资格？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再次攫住了他。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那双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那个夜晚的触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神慌乱，语气也变得苍白无力：“我，我只是作为同事，提醒你注意安全。”
说完，他几乎是狼狈地转身，再一次，从谭韫航面前落荒而逃，甚至忘了问一句，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谭韫航看着他仓惶逃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酒吧门口，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杯几乎没动的苏打水，冰球已经融化了大半。
良久，他极轻地、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七，看够了？回去了。】
【哦。】小七似乎也被刚才那阵仗吓到了，小声应着，【航航，那个秦昊，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谭韫航没有回答。
他结账起身，走出酒吧。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吧里沾染的浊气。
秦昊那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愤怒眼神，和最后那句苍白无力的“同事提醒”，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猎物的反应，越来越有趣了，也越来越超出预设的轨道。
谭韫航抬起头，看着城市夜空稀疏的星星，第一次对自己精准的计划，产生了一丝不确定。
那颗冷硬的心，似乎因为对方一次次的失控和笨拙的靠近，而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里面透进的，是让他感到陌生而危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