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却足以照亮秦昊此刻的狼狈。
他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谭韫航身上，头埋在他颈窝处，滚烫的眼泪和湿热的呼吸毫无保留地熨烫着对方微凉的皮肤，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呓语着道歉和难受。
谭韫航费力地将他扶到沙发旁，想让他坐下，秦昊却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软泥般滑倒在地毯上，抱着谭韫航的腿不肯松手，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起来。”谭韫航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秦昊只是摇头，抱得更紧，仿佛这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谭韫航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屈膝半蹲下来，试图掰开他紧箍的手。就在他低头靠近的瞬间——
秦昊忽然抬起头。
泪眼模糊中，他看不清谭韫航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在暖黄光线下仿佛盛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幽深的光。
还有那因为微微蹙眉而显得格外清晰的、眼下的两颗小痣，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
酒精、痛苦、委屈、还有那些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渴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吞噬了所有理智。
他猛地凑上前，凭着本能，狠狠地吻住了谭韫航的唇。
那不是温柔的吻，而是带着酒气的、粗暴的、充满了绝望和掠夺意味的触碰，笨拙而又用力，甚至磕碰到了牙齿。
谭韫航的身体瞬间僵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灼热而颤抖的触感，带着咸涩的泪水和浓烈的酒味，以及那背后汹涌的、几乎要将他一起焚毁的激烈情绪。
这个吻并不舒服，甚至有些粗暴。
但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算计和冰冷的外壳，直直撞入最深处。
谭韫航的瞳孔微微收缩，放在秦昊肩上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推开，也没有回应，只是僵在原地，任由对方如同溺水者般掠夺着稀薄的空气。
几秒钟后，或许是得不到回应，或许是酒精的后劲彻底上来，秦昊的动作慢了下来，力度减弱，最终变成了单纯的、依赖般的唇瓣相贴，然后头一歪，彻底醉晕了过去，瘫软在谭韫航怀里，呼吸变得沉重而均匀。
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吻，只是醉酒后的一场荒唐幻觉。
谭韫航缓缓低下头，看着怀里昏睡过去、脸上还挂着泪痕、眉头紧紧蹙起的男人。
他的嘴唇上还残留着被用力亲吻过的、微麻的触感和酒水的湿意。
暖黄的光线勾勒着秦昊硬朗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轮廓。
谭韫航伸出手指，极轻地、仿佛触碰易碎品般，擦过他滚烫的眼角，拭去那未干的泪痕。
他的眼神幽深如古井，里面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计划得逞的冷静，掌控一切的淡漠，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细微的震颤。
良久，他才费力地将沉甸甸的秦昊拖到沙发上，盖好薄毯。
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看着熟睡的男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秦昊在剧烈的头痛和胃部不适中醒来。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瞬间警惕起来！直到看到坐在窗边逆光里、正静静看书的谭韫航，昨晚那些破碎而羞耻的记忆才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哭泣、崩溃、哀求，还有那个……
秦昊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猛地坐起身，因为动作太快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谭韫航合上书，转过头看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醒了？桌上有醒酒茶和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秦昊却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弹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几乎不敢看谭韫航的眼睛，尤其是那双嘴唇。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将他淹没。
“我，我…”他语无伦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我昨天喝多了！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滚带爬地冲出了501，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回到自己冰冷的502，秦昊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狂跳，浑身发冷。
他不记得了？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个吻的触感，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记忆里，清晰得可怕。
他居然吻了谭韫航？ 吻了一个男人？
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恐惧席卷了他，他冲进卫生间，打开冷水拼命冲刷着脸，试图洗掉那种虚幻又真实的触感，却徒劳无功。
从那一天起，秦昊的逃避达到了顶峰，但他不再针对谭韫航，他无法再面对他。 工作上，他尽可能地通过别人传达指令，避免任何直接接触。
眼神一旦有可能交汇，他会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他甚至开始申请外出执勤，尽可能减少待在局里的时间。
那种感觉，就像是动物受伤后，本能地缩回自己的洞穴，舔舐伤口，惊恐地防备着外界的一切。
谭韫航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不再有任何举动。他恢复了独来独往，和夏阳的交往也保持在朋友应有的、不过分亲近的尺度。仿佛那一晚的失控和那个吻，真的只是一场被酒精浸染的幻梦。
就在这种诡异而脆弱的平静即将持续下去时，新的案件打破了僵局。
这次是一个极其恶劣、挑战公众神经的案件——网络直播死亡。
一个颇有名气的户外探险主播，在一次独自探索废弃医院的直播中，信号突然中断。
几天后，他失踪前的直播录像被神秘人上传到网络，录像的结尾经过处理，清晰地显示主播在某个房间内遭到突然袭击，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扭曲惊恐的脸上，随后是一片黑暗和诡异的笑声。
视频迅速传播，引发轩然大波和公众恐慌。 上级限期破案，压力巨大。
秦昊作为刑侦队长，不得不强行压下所有私人情绪，全力投入到案件中。谭韫航也需要对视频进行分析，并随时准备对可能发现的受害者进行尸检。
两人被迫再次交集。
案情分析会上，秦昊全程低着头，紧盯着屏幕上的直播录像片段，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掐着掌心。
谭韫航则冷静地汇报着对视频的技术分析：“视频经过后期剪辑和处理，中断前的音轨里有极其细微的、重复性的环境噪音，像是某种机器的规律运转声，需要进一步降噪分析。袭击者的动作经过模糊处理，无法辨认体貌特征，但从发力方式和受害者倒地的姿态看，凶手力量很大，可能经过训练。”
他的声音清晰平稳，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秦昊强迫自己专注听讲，但每当谭韫航的声音响起，他的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紧缩，那个夜晚的画面和触感便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干扰他的思绪。
“废弃医院内部结构复杂，信号屏蔽严重，给搜索带来极大困难。”技术队员补充道，“而且根据视频最后显示的背景特征，很可能是医院废弃已久的地下档案室或者手术室区域。”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秦昊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又像是在对自己下达命令，“技术队继续分析视频，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外勤组跟我去现场！就算把那个鬼医院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杂碎揪出来！”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刻意避开了某个方向，大手一挥：“行动！”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队长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压抑着的、仿佛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般的气场，没人敢多说一句，立刻行动起来。
新的案件如同突如其来的风暴，将两人再次卷入同一个漩涡。
那些私人的、混乱的、未曾解决的情感，被迫暂时压下，却又在暗处汹涌流淌。
而直播镜头背后隐藏的凶手，正冷笑着，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死亡的镜头，已经对准了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