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江澈“优先考虑”的专属化妆师后,谭韫航出现在他工作场合的频率显着增加。从杂志拍摄、广告代言到一些重要的宣传活动,只要妆造要求高,团队首先想到的便是谭韫航。
谭韫航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专业、温和、体贴且界限分明的姿态。每一次工作都完成得无可挑剔,每一次接触都恰到好处,从不逾矩。他像一股温润无声的溪流,缓缓渗透进江澈高度戒备的生活和工作领域,成为一种令人安心的习惯性存在。
江澈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沉默却周到的人。他依旧话不多,但看向谭韫航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纯粹审视和冷淡,偶尔会带上一点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放松。他甚至会下意识地在休息时寻找那道温和的身影,看到他在,才会闭眼小憩。
谭韫航精准地把握着这种微妙的变化,并不急于推进。他在等待,等待一个能让关系从“工作伙伴”迈向“私人领域”的契机。
这个机会,在一个深夜悄然降临。
手机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谭韫航睡眠极浅,瞬间清醒。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存储却隐约有印象的号码,属于江澈的经纪人王姐。
他立刻接起,声音还带着一丝刚醒时的沙哑,却依旧保持冷静:“喂,王姐?”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王姐的声音,而是一个压抑着剧烈喘息、仿佛在极度痛苦中挣扎的、破碎而熟悉的男声!
“痛,走开!别碰我……”
是江澈!
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绝望和生理性的厌恶,甚至带着哭腔,与他平日里的冷漠疏离判若两人!
谭韫航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彻底清醒!他猛地坐起身:“江老师?您怎么了?您在哪儿?”
“家,滚开!啊——!”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然后通话戛然而止,变成了忙音。
谭韫航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却已无法接通。
噩梦?还是旧疾复发?抑或是更糟糕的情况?
那个破碎的、充满痛苦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与“情绪触知”曾捕捉到的那些冰冷绝望的碎片瞬间重叠!
谭韫航飞快地套上衣服,抓起车钥匙和随身总带着的、装有常备药品和简易医疗工具的应急包,冲出了家门。
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谭韫航车速很快,但头脑却异常冷静。他一边开车,一边再次尝试拨打江澈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他又立刻拨通了王姐的电话。
这次王姐很快接了,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惊讶:“谭老师?这么晚怎么了?”
“王姐,抱歉打扰!江老师可能出事了!我刚接到他用您手机打来的电话,状态非常不对,然后联系不上了!我现在正赶往他公寓!”谭韫航语速极快却清晰地说道。
王姐的睡意瞬间吓没了:“什么?!我马上过去!”
谭韫航率先赶到了江澈所住的高档公寓楼下。物业值班人员认得这位最近常来的、气质温和的化妆师,又见他神色焦急,简单询问后便用备用门禁卡帮他打开了单元楼门和电梯权限。
站在江澈公寓门外,谭韫航深吸一口气,用力敲响了房门:“江老师!江澈!开门!是我,谭韫航!”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谭韫航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再犹豫,对物业人员急声道:“情况不对,必须立刻开门!”
物业人员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再迟疑,立刻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门开启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公寓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投射进来,勾勒出屋内一片狼藉的轮廓——倒在地上的椅子,摔碎的水杯……
而江澈,正蜷缩在客厅沙发旁边的地毯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地抱着头,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极度的恐惧和梦魇之中,无法挣脱。
“别过来…滚,都滚!”他无意识地呢喃着,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
谭韫航快步上前,却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脚步。
他不能贸然靠近!在对方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任何突然的触碰都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应激反应!
他迅速扫视四周,看到沙发上扔着一条薄毯。他立刻上前拿起毯子,却没有直接盖在江澈身上,而是尽量放柔放缓动作,将毯子轻轻展开放到他身边,然后用一种极其温和、仿佛怕惊扰蝴蝶般的语气低声呼唤:
“江澈?江澈?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谭韫航。没事了,都过去了,这里很安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一遍遍地、耐心地重复着。
江澈颤抖的身体似乎微微顿了一下,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向声音的来源。当看清黑暗中谭韫航那张写满担忧却依旧温和的脸庞时,他眼中那疯狂的恐惧似乎消退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依赖。
“谭?”他嘶哑地、不确定地吐出一个字。
“是我。”谭韫航慢慢蹲下身,与他保持平视,目光真诚而温暖,没有任何审视和怜悯,只有纯粹的关切,“你做噩梦了。现在醒了,没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不是去碰触江澈,而是将那条薄毯,更轻地往他身上拢了拢,盖住了他冰冷颤抖的肩膀。
这个细微的、不带任何侵略性的关怀动作,仿佛终于击碎了江澈最后一点心防。
他猛地闭上眼,整个人如同脱力般向后靠倒在沙发边缘,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显得格外脆弱。
谭韫航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和安全感。他从应急包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一瓶矿泉水,拧开,浸湿纱布,然后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凑近江澈的嘴角。
江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谭韫航于是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替他擦去唇上的血迹和额头的冷汗。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王姐也急匆匆地赶到了。当她看到屋内的狼藉和蜷缩在地毯上、明显刚经历过一场劫难的江澈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充满了心疼和一种了然又无奈的神色。
她看向谭韫航,目光复杂,低声道:“老毛病了,偶尔会这样。谢谢你了,谭老师。”
谭韫航摇了摇头,表示不必客气。他帮着她,小心翼翼地将虚脱的江澈扶到沙发上躺好,盖好毯子。
江澈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闭着眼,眉头依旧紧蹙,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手指还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谭韫航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谭韫航没有抽开衣服,就任由他攥着,坐在旁边的地毯上守着。
王姐叹了口气,开始轻声收拾屋内的狼藉,低声对谭韫航道:“他这情况,很少让外人知道。今晚真是多亏你了。”
谭韫航看着江澈即使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的睡颜,心中那点因为利用对方脆弱而产生的细微负罪感,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想要彻底驱散这份痛苦的决心所取代。
他知道,今夜之后,一切都将不同。
他窥见了他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却没有逃离,没有评判,而是选择了守护。
这份信任,千金难换。
天快亮时,江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陷入了真正的沉睡,攥着衣角的手也缓缓松开。
谭韫航这才轻轻起身,活动了一下僵麻的身体。他对王姐低声道:“让他好好睡一觉。我就在隔壁栋,有任何事,随时打我电话。”
王姐感激地点点头。
谭韫航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沉睡的江澈,转身离开了公寓。
晨光熹微,照亮了他冷静却坚定的侧脸。
突破口,已经打开。
接下来,他将不再是那个只是“令人舒服”的化妆师。
他将要成为,能真正走入他内心、抚平他伤痕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