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手下靖安营的斥候好手被充分调动起来,如同夜行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编织着监视的网络。“快活林”赌坊周围多了几个不起眼的小贩和闲汉,日夜留意着进出之人。郑怀远下榻的客栈,连伙计都被暗中打点,他的一举一动,每日见过哪些人,都化作密报,源源不断送到陈远案头。
与此同时,内部的筛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苏文茵调阅了所有能接触到前次运输计划的人员名单,从靖安营的哨官、押运队正,到吉安团练中负责接应的小头目,乃至府衙中经手过相关文书的小吏。名单不长,但也有二十余人。
“重点查近半年来新投效的,以及籍贯在江北、特别是淮扬一带的。”陈远指示。
数日的排查,线索逐渐浮出水面。
王五首先回报:“大人,查到了。那个失踪的力夫,在事发前三天,曾在‘快活林’后巷与一个账房模样的人接触过,接过一包银子。据周边乞丐说,那账房口音,确实带点皖北味儿。”
“赌坊的东家姓钱,名友亮,表面上是吉安本地人,但其母族据说来自扬州。他与按察使衙门一位刑名师爷过往甚密,常有酒局。” 这条信息,是王五通过本地三教九流的关系网核实而来。
正在此时,一封来自岳阳的密信由专人送至陈远手中。信是李铁柱所写:
“大人钧鉴:
遵谕查访吉安黑市询炮一事,线报指向一漕帮背景之掮客。顺藤摸瓜,发现该掮客近期与一扬州商团有染。该商团之主事者名郑怀远,已于日前赴吉安。此人背景复杂,与淮扬官商两界牵连甚深,恐非纯粹商贾。
另,查得郑与吉安‘快活林’东家钱友亮系旧识。钱之背景已着人详查,不日即有回报。
岳阳诸事安好,铁柱谨守。”
陈远看完密信,将其内容与王五的汇报相互印证,线索清晰地指向了“快活林”和郑怀远。淮系的影子,在幕后若隐若现。
“还有一个发现,”王五继续禀报,打断了陈远的思绪,“郑怀远抵吉后,除了公开拜会大人您,私下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钱友亮,另一个……是袁州韩坤败退时,滞留在吉安的一名溃兵哨官,名叫胡金水。”
“胡金水?”陈远目光一凝,“韩坤的旧部?他为何会与淮系的人搅在一起?”
“正在查。这胡金水目前在吉安团练中挂了个虚职,并不得志。据他同僚说,此人嗜赌如命,欠债不少,是‘快活林’的常客。”
“嗜赌……欠债……”陈远轻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一个不得志、缺钱、并且有过实战经验的低级军官,确实是容易被收买和利用的对象。火炮失窃,内部必然有接应之人,这个胡金水,无论从动机还是从接触渠道来看,嫌疑都急剧上升。
“盯紧他。”陈远下令,“但不要惊动。我要看看,他们偷走一门炮,究竟想做什么,背后还有没有更大的人物。”
线索似乎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由淮系背景的商人牵头,勾结本地黑道,并可能收买了内部失意军官的窃密网络。然而,陈远心中仍有一丝疑虑未能完全消除。这一切,似乎有些过于顺理成章了。
“文茵先生,”他转向苏文茵,“栖霞谷那边有回信了吗?”
“刚收到。”苏文茵取出一封信,“赵老根回禀,他们已开始尝试拆解一枚‘林明顿’子弹,但底火结构极其精巧,强行拆卸恐引发爆炸,目前尚无安全之法。铜壳复装更是艰难,所需的无烟火药和雷汞,非目前所能制取。他们建议,当前仍以熟悉枪械保养、严格管控现有弹药为首要。”
技术的壁垒,如同眼前的迷局一样,坚硬而真实。陈远点了点头,这结果在他预料之中。
“告诉赵老根,稳妥第一,不必冒险。我们的根基,还远未到可以挥霍的时候。”
内查与外探仍在继续,一张针对内部蠹虫和外部窥视者的大网,正随着线索的明晰而缓缓收紧。陈远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将所有牛鬼蛇神一并揪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