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欧阳煦收好玉盒,转身即将再次踏入那片吞噬一切的浓雾时——
“你要去哪?”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在他身后极近处响了起来。
这声音空灵缥缈,似远似近,听不出年纪,带着一种非人的淡漠与古老,仿佛自九幽深处传来,又似直接在人的神魂深处响起。
“!!!”
欧阳煦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神魂剧烈震荡,几乎要脱体而出!
他根本不敢回头!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声音从何而来!在这片连元婴鬼王都可能蛰伏的绝地,任何异常的声响都意味着无法想象的大恐怖!
逃!
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没有丝毫犹豫,体内刚刚恢复少许的剑元毫无保留地爆发!龙纹星辰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载着他化作一道扭曲的流光,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那条墨色冥河亡命飞遁!
什么谨慎,什么探查,此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想立刻远离那个声音!哪怕前方是那条诡异的冥河!
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记忆,他冲到了“冥河”岸边。那沉凝如墨、死寂无声的河水此刻竟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
他手忙脚乱地从无极戒中取出那具九幽冥棺,看也不看便朝着河面狠狠一丢!
噗通!
棺椁砸入河中,溅起几朵黑色的水花。
欧阳煦飞身而起,如同溺水之人扑向最后的浮木,精准地落入棺中,反手猛地一拉!
棺盖严丝合缝地闭合。
刹那间,所有声音再次被彻底隔绝。熟悉的、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包裹了他。
“呼……呼……”欧阳煦躺在冰冷的棺底,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如同擂鼓。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
是幻觉吗?是在这极端环境下压力过大产生的幻听?他拼命安慰自己,试图让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脏平复下来。
然而,就在他惊魂稍定,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时——
那个空灵缥缈的女声,再一次,清晰地,仿佛就贴棺盖之外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惑:
“你不是他。你是谁?”
“!!!”
欧阳煦吓得差点直接从棺材里蹦起来!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不是幻觉!
这声音竟然穿透了能隔绝元婴神识探查的九幽冥棺!它就在外面!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连飞鸟都无法渡过的冥河之上?!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窒息。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失态惊呼。大脑疯狂运转,却一片混乱。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既然对方能轻易找到他,甚至看穿棺椁,躲藏已经没有意义。
欧阳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声音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微颤,尝试着回答:“在下欧阳煦,玄霄神剑宗宗主,大玄千山州人士。”
话音落下,棺外一片死寂。
就在欧阳煦以为对方或许已经离去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骤然作用在棺盖之上!
咔哒。
棺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易推开,滑向一旁。
冰冷的、带着冥河气息的空气涌入棺内。欧阳煦僵硬地坐起身,抬头望去。
只见棺椁上空,一道身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凌空而立。
她是一位容颜倾世、气质绝伦的古典美人,但美得毫无生气,令人敬畏。
鹅蛋脸儿,肌肤苍白得如同最上等的寒玉,细腻却无温。眉如远山,睫若垂羽,安静地覆盖着眼帘。鼻梁纤巧挺直,唇形优美,色泽是淡淡的樱粉色。整张脸组合在一起,是一种超越了生死、带有神性悲悯与鬼魅威严的极致美感。
一头长及足踝的乌黑青丝,如同流淌的墨瀑,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发间无任何簪饰,纯净天然。
身着一袭玄黑色的古老宫装长裙,裙摆铺散,如一朵盛开的墨莲。裙上用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的幽冥符文与轮回图腾,衣料在幽光下流淌着微弱的光泽,仿佛由至精至纯的阴气织就。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那里,与这片幽冥天地浑然一体。
她的目光落在欧阳煦身上,那目光清澈却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玄霄神剑宗宗主?”她开口,声音依旧空灵,却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听到孩童戏言般的意味,“只有金丹初期?开什么玩笑。”
随着她话音落下,欧阳煦骤然感觉周身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恐怖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空气似乎都被抽干,呼吸瞬间变得极其困难,脸色迅速涨红,眼球都微微凸起,几乎要像凡人那样被活活勒死!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危急关头,欧阳煦猛地想起一物!他拼命挣扎着,从怀中取出那枚得自玄霄神剑令、通体晶莹剔透、中心刻有小剑与星辰纹路的令牌!
“玄霄神剑令……在…在此……”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将令牌举起。
那女子的目光落在令牌上,微微一顿,周身的恐怖压迫感稍减,让欧阳煦得以喘息。但她随即轻轻摇头,语气平淡:“这只是亲传弟子令牌,并非宗主信物。”
欧阳煦心中骇然,她竟连这都认得!他不敢迟疑,立刻道:“宗主…宗主令牌在小玄师兄那里!”
当“小玄”两个字说出的瞬间,欧阳煦只感觉周身那恐怖的、几乎要将他碾碎的无形压力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空气重新涌入肺腑,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有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
那女子绝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覆盖着长睫的眼眸,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她不再纠结于宗主身份的问题,目光转而投向下方沉凝的河水。
欧阳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你居然能在冥河上凌空?!”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女子闻言,唇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浅显可笑的问题。她淡淡道:“冥河?谁告诉你这是冥河?这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阴脉河流,机缘巧合,滴入了一滴真正的冥河水而已。否则,你以为凭这具粗糙的棺椁,能挡得住真正的冥河之水?早化得渣都不剩了。”
欧阳煦愕然,看向下方墨黑的河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仅仅是一滴冥河水,就能造就如此恐怖的河流?那真正的冥河,又该是何等景象?
女子的目光又扫过他紧紧抓在手中的寒玉盒,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费这么大周折,闯过外围那些杂兵的领地,就为了这几根破草和烂石头?”
杂兵?欧阳煦想起那些金丹鬼将和元婴鬼王,嘴角微微抽搐。他定了定神,郑重答道:“救人。”
“女的?”女子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欧阳煦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道侣?”她又问,目光似乎落在他脸上。
欧阳煦感觉脸颊有些发烫,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还不是。”
女子静默了一瞬,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什么,淡淡地道:“那就是未来的道侣了。”
欧阳煦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哼。”女子极轻地哼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欧阳煦,那目光变得深邃而郑重:“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欧阳煦心中一凛,知道这才是重点,立刻收敛心神,拱手道:“前辈请吩咐。”
“二十年内,帮我带回一件至阳之物。”她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并非凡火阳精,而是蕴含至阳法则本源之物。”
至阳之物?欧阳煦心中念头飞转,但此刻容不得他犹豫,立刻应道:“好。”
女子对他的干脆似乎略感意外,补充道:“放心,我不威胁你,也不给你下任何禁制。你要记得自己的承诺便可。”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施加任何压力,但欧阳煦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远比禁制更沉重的分量——那是源于自身道心的承诺。
他再次郑重颔首:“好。欧阳煦若遇此物,定当为前辈取来。”
女子不再多言,纤细苍白的玉手轻轻一挥。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包裹住欧阳煦,将他从九幽冥棺中卷起。他只觉得眼前景象飞速变幻,下方的“冥河”急速后退,不过眨眼功夫,他便已被带到了河的另一个岸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脚踏实地,欧阳煦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具九幽冥棺正孤零零地漂浮在墨黑的河水中央,缓缓下沉。
“我的棺……”欧阳煦一阵肉痛,那可是法宝级的材料炼制的啊!
但随即想到自己似乎还有好几具备用的九幽冥棺,心里这才稍稍好受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