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五十米的地面上，有一点微弱的反光，在蕨类植物的缝隙间一闪而过。
龙弋抬手，五指张开，压下，队伍立刻停下。
他蹲低身子，左手撑地，右手指尖轻轻拨开一片宽叶。那点光还在，像是金属边缘反射的晨露。不是活物，但也不像自然形成的东西。
他鼻翼微动，空气里有一丝极淡的味道——烧焦的橡胶混着化学药剂，像是某种追踪设备残留的气息。
这不是普通的气味，是追踪犬部队常用的标记喷雾，专门用来锁定逃亡者路径。这种标记喷雾的气味一旦扩散，追踪犬就能根据气味一路追踪过来，现在他们留下的痕迹很可能已经被追踪犬锁定。
敌人追上来了。
距离不超过八百米。
更麻烦的是，昨夜的雨没把所有痕迹冲干净。泥地上还留着他们的脚印，一条清晰的链子，从排水渠口一直延伸到现在的位置。只要顺着这条线走，对方迟早能摸到他们背后。
“趴下。”龙弋低声说，“全队隐蔽。”
六个人迅速贴地，用腐叶和断枝盖住身体轮廓。唐芯抽出木棍，悄悄往左侧沼泽方向拨动落叶，制造出一串假脚印，看起来像有人刚踩过。
“别停。”龙弋盯着远处，“继续往深里引。”
唐芯点点头，动作不停。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出声，也不能回头。
龙弋抬头看风向。东南风，不强，但足够把人的气味带出去。他扫了一眼四周的植被，高大的蕨类成片生长，像一道天然屏障。如果能借着这片林子缓慢北移，或许还能甩开追踪。
“白露。”他轻唤。
白露立刻侧头看他。
“控制呼吸。”他说，“喘太重会暴露位置。”
白露点头，调整节奏。其他人也跟着放慢呼吸，尽量让心跳平稳下来。
队伍开始挪动，贴着蕨丛边缘，一点点往北爬行。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避开枯枝和松土。
蒋雨萌走在中间，突然停住了。
她没说话，只是手指微微发抖，眼神有些失焦。
裴千雅察觉不对，正要开口，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别说话。”蒋雨萌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它们快来了。”
“谁？”裴千雅下意识问。
“有东西在跑……很多蹄子。”蒋雨萌闭了闭眼，“我胸口闷，耳朵里嗡嗡响。”
龙弋猛地转头。
这不是幻觉。他见过类似情况——某些人在极端压力或特殊环境下，感官会被放大，甚至能感知到动物群的移动。
他迅速判断地形，发现左边有一道凹陷的岩带，勉强能藏六个人。他打了个手势，全员立刻转向，悄无声息地退进岩缝。
六个人挤在一起，只露出眼睛。
林间静得可怕。
三分钟后，远处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是无线电的杂音，断断续续，但越来越近。
两公里内。
必须彻底切断线索，否则一旦被咬住，谁都别想脱身。
龙弋握紧枪柄，脑子飞快运转。人力已经到极限，再制造假象也没用。唯一的办法，是借助外力抹掉痕迹。
可丛林不会主动帮忙。
除非……
他看向蒋雨萌。
她仍闭着眼，双手慢慢贴到地面，像是在感受什么。
然后，她的嘴唇动了动：“来了。”
话音刚落，林子深处传来震动。
先是轻微的颤动，接着是密集的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一群鹿冲了出来。
体型比普通鹿大一圈，角枝分叉多，边缘泛着淡淡的灰光。它们奔跑时速度快得不像野兽，蹄子砸在泥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它们没有散开，而是成群结队地沿着团队刚才走过的泥道狂奔而下。
一只、两只、十只……足足二十多头。
蹄印层层叠叠，瞬间覆盖了所有人留下的足迹。浓烈的兽腥味混着植物挥发的气味，在风中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追踪犬靠气味锁定目标，现在这股混合气息一冲，原来的线索全乱了。
龙弋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最后一只鹿。
它跑过去后，整个林间安静了几秒。
没有狗叫，没有无线电杂音。
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他知道，追踪中断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肩膀松了一寸。
“我们……”他声音有点哑，“活下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从不说这种话。但他知道，这次不是靠战术，也不是靠武器。
是丛林自己，把他们保了下来。
白露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蒋雨萌怎么样？”
龙弋看向那个女孩。她靠在岩石上，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但嘴角却扬着一点笑。
“它们听到了我。”她说。
姚丽莎皱眉：“你啥时候有这本事了？”
蒋雨萌摇头：“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它们害怕，我也害怕，然后我就想让它们跑过来……它们就来了。”
裴千雅小声说：“我记得小时候村边的牛，每次我哭，它就不吃草了，一直看着我。”
唐芯握紧木矛：“所以你是……能跟动物沟通？”
“不是沟通。”蒋雨萌摇头，“是感觉。就像现在，我能感觉到前面有水，不远。”
龙弋没说话，他在想刚才那一幕。
鹿群出现的时间太准了，路线也太巧。如果不是人为引导，那就是某种本能反应被触发了。
而蒋雨萌，就是那个开关。
前方岩壁挡住了视线，水声不断，不知是溪流还是瀑布，他没动。
龙弋抬起右手，准备下令绕行。
就在这时，蒋雨萌忽然抬头，望向岩壁上方。
她的嘴微微张开。
一滴水珠从岩缝滴落，砸在她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