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头拍过来的时候，龙弋的右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咬着牙，用膝盖顶住一块浮板边缘，硬是把身子撑起来半寸，胳膊抡圆了一拽——白露整个人被拖上浅滩，趴在地上咳出一大口咸水。
“下一个！”他吼。
唐芯自己滚下来的，裴千雅是被白露架着肩膀拖上来的，人软得跟面条一样，刚落地就跪倒了。
姚丽莎最后一个，脚踝卡在浮板缝隙里，疼得直抽气。
龙弋没说话，直接蹲下，手指插进湿滑的木缝，猛地一掰——“咔”一声，不知道是木头裂了还是她骨头响了。
“哎哟！”姚丽莎尖叫，“你这是救人还是谋杀？”
“现在能喊，说明还活着。”龙弋把她往岸上推了两米，顺手扯了根断绳绑在她手腕上，另一头系在浮板角上，“别等浪把你卷回去才想起来哭。”
蒋雨萌还在他背上，小脸贴着他后颈，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单膝跪地，把她轻轻放平，手指探了下鼻息。
还好。
他抬头看了眼天。
太阳刚爬高一点，照得沙滩泛白，远处海面波光刺眼。
身后是一道陡坡，乱石堆叠，长着几丛枯黄的草。
往前看，海岸线笔直延伸，除了他们留下的水痕，什么都没有。
六个人，全瘫在地上喘。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龙弋抹了把脸，海水混着血往下滴。他撕下另一边袖子，重新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然后他站了起来。
膝盖“咯”了一声，像是生锈的铰链。
他走到中间，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砸在石头上：“从现在开始，五分钟。”
所有人都抬了抬头，眼神发懵。
“第一，检查自己有没有出血、骨折、昏迷前兆。有的举手。”
白露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低头看腿，又摸了摸脑袋侧面的擦伤。
她转头去查裴千雅的脚踝，拧了一下，“还能动，不算断。”
“第二，捡东西。只要是能用的，哪怕是一块破布、一根铁丝、一片塑料，全都收起来。”
唐芯撑着手想坐起来，冷风一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她哆嗦着伸手，在身边捞了捞，摸到半截渔网绳，赶紧攥手里。
“第三，报数。我点一个，你应一声。少一个，今天晚上谁也别想闭眼。”
龙弋扫视一圈，目光停在姚丽莎脸上。
她还坐在那儿，双手抱臂，嘴唇发紫，却硬撑着一副“我不 care”的表情。
“你听见没？”龙弋走过去，蹲下来，眼睛平视她，“不想动？行啊。那你现在就可以躺这儿，等下一波涨潮把你冲回太平洋。”
姚丽莎翻了个白眼：“我们不是已经到了吗？你还演什么指挥官？又没人追我们了……”
“没人追？你现在身上这件湿t恤，再穿两小时就能长蘑菇。体温掉到三十度以下，脑子会开始胡说八道，觉得自己看见亲人来接你——然后你就笑着走进海里，再也没上来。”
他顿了顿：“那叫失温症，死法比被子弹打中慢十倍。”
姚丽莎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
龙弋站起来，不再看她，径直走向一块漂来的木板。
他蹲下，手指抠进缝隙，费劲拔出半截救生衣拉链扣，金属头已经锈了，但还能用。
他顺手从旁边捞起一只断裂的塑料桶，桶底有个洞，但他还是把它塞进自己用破t恤扎成的小袋子里。
唐芯猛地爬起来，开始翻找脚边的杂物。她扒开一堆海藻，居然摸出半只防水打火机，虽然按钮卡住不动，但她宝贝似的塞进裤兜。
白露扶起裴千雅：“听见了吧？动起来！先看看你的手！”
裴千雅抖得厉害，但还是抬起手，发现右手食指有道口子，渗着血丝。她从衣服下摆撕了条布，笨拙地缠上。
“谢……谢谢。”她小声说。
“谢我干嘛？”白露叹气，“要谢去谢那个不肯倒下的人。”
龙弋已经走到蒋雨萌旁边。小姑娘睁着眼，但眼神涣散。他轻轻拍她脸颊：“小妹妹，帮哥哥个忙。”
蒋雨萌眨了眨眼。
“找个小石头，或者贝壳，什么都行。捡起来，给我看看。”
她迟疑了几秒，慢慢把手伸进沙里，摸索着，掏出一枚巴掌大的贝壳，边缘有点碎，但整体完整。
龙弋接过，看了看，点点头：“很好。今天的第一个物资。”
他把贝壳放进袋子，又看向白露：“报数。”
“我在。”白露立刻回应。
“二。”唐芯举手。
“三。”姚丽莎终于开口，语气不爽，但人已经站起来，开始踢开脚边的海草找东西。
“四。”裴千雅轻声说。
“五。”白露看着蒋雨萌，“她能听见，但走不了。”
龙弋环视一圈，所有人至少都在动了。
他走到人群中央：“接下来没人会来救我们。没有船，没有飞机，也没有信号塔。我们六个能不能活下去，只取决于一件事——谁先放弃。”
“所以从现在起，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不想听？可以。但你要保证，你的死不会拖累别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现在，继续捡。五分钟还没到。”
白露立刻弯腰，在沙地上扒拉，找到一小段渔网纤维，递给了裴千雅。
裴千雅接过去，本能地开始搓绳，手指微微发抖，但动作熟练。
唐芯翻出一个塑料瓶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这能当勺子用！”
姚丽莎从一块破帆布底下抽出半截登山扣，金属没锈，还能锁紧。她看了一眼龙弋，没说话，默默塞进自己口袋。
龙弋站在原地，盯着远处海面。
风带着湿气吹过来，卷起几片碎塑料。浮板歪在潮线边，随着退水轻轻晃动。
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块木板上——那里有一小片反光。
他走过去，蹲下，用手拨开海草。
是一块手表。
表盘碎了，指针停在11:47。
他捡起来，甩了甩水，塞进袋子。
时间已经不重要了，但习惯改不掉。
他站起身，正要说话，忽然看见蒋雨萌又把手伸进了沙里。
这一次，她摸出了一小截绿色塑料管，两端都封着，里面似乎还有点粉末。
她举起手，小声说：“这个……有用吗？”
龙弋接过，捏了捏。
管身印着模糊的字迹，泡水太久看不清了。
但他知道，这种密封管，通常只装一种东西——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