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83年春三月,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原来是皇子拓拔恂已经满周岁了!
宫女太监提前布置场地,多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物品摆得满地都是,书籍、笔墨、印章、弓箭、算盘、珍宝、玩具等等应有尽有……
冯太后坐在正位,拓拔宏陪在一边,笑逐颜开,冯太后怀里抱着重孙子,满脸慈爱。
宫中妃嫔朝臣列在两旁,全都面带微笑,却也屏息敛容,整个偏殿鸦雀无声。
小北将皇子抱至抓周的物品前,任其自由抓取。
冯太后向前欠着身子,饶有兴致的盯着看,只见小家伙玩欢脱了,抓抓这个,弄弄那个,没个准数,把拓拔宏给急得抓耳挠腮,道:“儿子,你怎么还眼花了呢?”
众人再也憋不住,哄堂大笑,冯太后也笑得前仰后合,道:“哪里像你?”
拓拔宏听完,回身问道:“皇祖母,我当年抓的什么?”
冯太后抿嘴一笑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一手印章,一手毛笔,抓住了就往我这里爬,扑倒我怀里,猫起来,生怕别人跟你抢一样!”
拓拔宏“噗嗤”一声笑了,道:“我还以为我会抓弓箭呢?”
话音刚落,拓拔恂小手按在微型弓箭上,完全被吸引,一骨碌坐起来,抓着弓箭便往嘴里送,这顿啃!
司仪官根据这个断定,小皇子抓握最久的物品是弓箭,于是大声唱读出来。
冯太后笑眼如弯,道:“难不成大魏又要出一位武帝?”
仪式过后,冯太后主持,举办一个小型的皇家宴会,邀请皇室成员、重臣等参与,既是对皇子周岁的庆祝,也带有彰显皇室威仪的意味。
宴会欢歌笑语,大家纷纷敬酒祝贺,接近尾声时,冯太后笑眯眯道:“今天诸位都在场,正好也给本宫做个见证!来吧,宣一下宫规吧……”
太监大总管颤巍巍又上场了……
宫规刚刚念到最后一个字,林氏才明白是“子贵母死”的意思,她这不没命了吗?瞬间昏倒在地!
拓拔宏一步奔过去,将林氏抱进怀里,不停呼唤。
几个侍卫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碧血毒药!
冯太后眼皮都没抬,道:“这事儿,我也不愿意看到,可是坐着祖宗的江山,祖宗规定,就不可违背,动手吧!”
拓拔宏转身,双膝跪在皇祖母面前道:“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违背过皇祖母之命,只是这次求皇祖母开恩,饶了林氏一命吧……”说罢流泪叩头不止。
冯太后站起身,一脸烦躁道:“这个恩,我开不了,如果你舍不得,那就等她醒了,好生说会儿吧,你们的缘分就到今天了……”
说罢一挥袖子,走人了!绝不拖泥带水!
……最终,拓拔宏眼睁睁看着林氏被赐死,哭的肝肠寸断,林氏被抬下去之后,他迷迷瞪瞪出了宫……
郊外冷风习习,皓月当空,几只飞鸟凌空掠起,直上月影,拓拔宏突然记起父皇之前跟他说过的话,那流连不去的肯定是雌鸟!
他今天才知道父皇当时的痛心与无奈!
他恨恨然擦掉眼泪,道:“从此开始,再也不会有人死于宫规了,我发誓,我早晚废了它!”
拓拔宏随即下诏:
“朕临御天下,承天授命,念万物有灵,皆沐皇恩。
皇家猎场,逐兽之举,致生灵损耗,戾气渐生。
自今往后,诏命所及,皇家猎场之内,严禁一切猎杀之行。
有敢违令者,不论官民,皆依律治罪!布告天下,咸知朕意!”
溜达到虎圈时,已然是凌晨,天边泛白为薰,拓拔宏又下诏书曰:“虎狼残暴,捕时又害多人性命,有什么好处?有什么乐趣?
从今日起,废止捕虎进贡之举,违者依法治罪!”
拓拔宏不肯回宫,后面跟着一大堆侍卫重臣,苦劝不止,如此行为恐怕惹得太皇太后不悦,节外生枝啊。
拓拔宏恼怒不堪,脱掉皇家衣物,塞给身边的大臣,随手将帽子也摘了,塞进他怀里,道:“朕今天要微服私访,你们回去吧!”说罢一挥手,只带几个贴身侍卫混进了茫茫人海之中!
突然前面有人喧哗吵闹,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早换了平民衣服的拓拔宏挤进去看热闹。
却见两名男子正在拉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围了满街百姓议论纷纷。
细听才知,那穿青布短衫,形容褴褛的中年男子,为寿春县百姓苟泰,他鼻涕一把,泪一把,道:“这是我儿子,三岁时遭劫丢失,我四处寻了二年,今日才得平城街头遇见, 他后颈部有块蝴蝶胎记,错不了!我的苦命的儿子,为父找你找的好苦啊!”
另一个浅灰短袍的男子,名赵奉伯的,也抓住孩子的手,猛的扯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道:“你得了失心疯了,这是我儿子,自小在我赵家长大,不信你问问街坊四邻!”还真有邻居上前给他作证。
如此吵闹,早有人报了官,当街争夺孩童,自古就不是小事!
官府来人了,来的居然是廷尉卿李彪,以刚正断案着称,拓拔宏把头一低,免得被他认出来,几个侍卫也挤了过来,将他暗暗护住。
李彪当街审案,查了半日,竟也难辨真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孩子究竟该归谁呢?
正愁眉不展时,人群里走上前一位白面书生,二十七八岁年纪,神清气朗,俊秀挺拔,看脚步和眼神,便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他来到李彪面前,躬身一礼,道:“大人在上,这事儿,让小的看,也好断。”
“大言不惭,怎么断?”李彪大声喝问道。
“三岁也有些许记忆,再说父子连心,孩子肯定能自行辨认,不过当着俩人的面不敢言语,拉到那棵柳树后面询问,如若还不说,打手板就是,吃痛不过就说了!”
拓拔宏一听,放屁呢?三岁,能有什么记忆!这样打,孩子岂不会胡言乱语?怎么能做得数!
可是李彪跟白衣秀士对望了几眼,居然同意了!他命白衣秀气将将孩子抱到柳树后去询问,又跟过几个衙役帮忙,没一会儿噼里啪啦打手板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孩子的惨叫之声也同时传了过来,惹得街头百姓跟着争论不休,都说这是个糊涂官!
突然苟泰跪倒在地,道:“大人,别打了,孩子不是我的,是我冒领!快住手……”随即号啕不止,悲不自胜。
再看赵奉伯咨嗟而起,殊无痛状,却双目圆瞪,冲过去抓住苟泰拳打脚踢,道:“让你不知死活,请大人治他个冒领之罪!”
李彪点点头,冲苟泰大声呵斥道:“你可知罪?冒领孩童,罪该万死,即使没有得逞,也该重责三十大板,现在反口还来得及!”李彪盯着苟泰再次跟他确认!
苟泰道:“小民认罚!您打吧,别再逼打孩子就行!”
李彪道:“拖下去,给我往死里打,问问孩子到底从哪里拐来的!”
话音刚落,赵奉伯反被拉倒在地,这顿抡板子,直打得鬼哭狼叫,血肉模糊!
苟泰惊魂未定,脸上挂着泪,下意识用手捂着屁屁跳脚,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赵奉伯挺刑不过,这才供认:“我先亡一子,痛不欲生,在街上见到了一个快要饿死的孩童,与我儿相仿,于是就领回家中,妄认之,请大人饶命!我没有亏待他,一直视如己出……”
此时,那个白衣秀士抱着孩子从树后走了出来,手上一个拨浪鼓,左右晃个不停,对孩子笑道:“刚才叫的好,很卖力气,这个拨浪鼓给你了……”
说罢把孩子交到了苟泰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莫心疼,一下没打,我们商量好,演戏呢……”
苟泰将孩子紧紧抱进怀里,不停上下抚摸,放声大哭!
白衣秀士刚要离去,拓拔宏上前一步,喊道:“兄台,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