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那道无形的界限,林昊感觉自己仿佛闯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身后的林木虽然高大,但尚属寻常。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小嘴微微张开,带着孩童独有的、对新奇事物的惊叹。
这里的树木,已非“高大”二字可以形容。它们一棵棵拔地而起,树干粗壮得需数人合抱,树皮皲裂如龙鳞,诉说着无法想象的岁月。树冠层层叠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些许顽强的光柱,费力地穿透枝叶的缝隙,在铺满厚厚腐殖质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朦胧的光斑,如同梦境中的舞台灯光。
空气湿润而清凉,吸入肺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和草木精华的馥郁。这里的声音也变了。远处村子的鸡鸣犬吠早已消失,连鸟叫都变得极其稀疏、空灵,取而代之的,是脚下踩在松软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一种弥漫在整片空间里的、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嗡”共鸣。这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像一首舒缓的摇篮曲,让林昊原本因独自深入而有些紧张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那些空气中的彩色光点。
在外界,这些光点虽然可见,却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但在这里,它们变得异常清晰、活跃,而且……更加“热情”。
绿色的光点,如同活泼的精灵,争先恐后地萦绕在他身边,当他伸出手指时,甚至会有一两颗大胆地、轻轻地触碰他的指尖,带来一种清凉而充满生机的舒爽感,仿佛干渴的树苗遇到了甘泉。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连昨夜没睡好的那点疲惫都一扫而空。
黄色的光点则显得沉稳厚重许多,它们并不主动靠近,却在他行走时,自然而然地汇聚在他的脚下,让他每一步都感觉更加踏实,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接得更加紧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还有其他颜色的光点,蓝色、赤色、白色,虽然不像绿、黄两色那样与他亲近,却也在他周围欢快地流转,将这片幽暗的林地点缀得如梦似幻。
“这里……真好。”林昊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恐惧?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里没有父亲故事里青面獠牙的妖怪,只有让人浑身舒坦的气息和这些友好调皮的小光点。他甚至觉得,这里比村子里那个吵吵嚷嚷的打谷场,更让他喜欢。
他继续沿着白狐留下的痕迹前行。那些细微的线索在这片灵气充盈的环境中,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可辨。他甚至不需要太过刻意去寻找,一种冥冥中的直觉,混合着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清冷幽香,就在为他指引着方向。
林木愈发茂密,光线也愈发昏暗。但他超常的视力让他依旧能看清前路。他发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植物——有叶片如同翡翠般剔透的小草,有缠绕在古树上、开着散发微光的小花的藤蔓,甚至在一处潮湿的岩石下,看到了一簇如同红宝石般晶莹的蘑菇,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但他记着母亲的告诫,野外的蘑菇不能乱碰,只是好奇地多看了一会儿。
路并不好走,盘根错节的树根像潜伏的巨蟒,湿滑的苔藓遍布岩石。然而林昊的身形却异常灵巧,他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山林,总能提前感知到障碍,以最省力的方式通过。偶尔,他会停下来,侧耳倾听那来自大地深处的“嗡嗡”声,或者伸手让几颗绿色光点在掌心停留片刻,享受着那种生机勃勃的能量流入体内的奇妙感觉。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他只知道,自己离村子已经很远很远了,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充满了探索的兴奋和新奇。
终于,在绕过一棵需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的、树冠如华盖般的巨大古树后,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地势微微下陷,形成一个隐蔽的小小谷地。而在谷地一侧布满青苔和藤蔓的山壁上,一个约莫比他高不了多少的洞口,如同沉默巨兽的嘴巴,隐藏在浓密的阴影里。
洞口边缘垂落着厚厚的气根和不知名的藤蔓,像一道天然的门帘。一股比山林间更加浓郁、更加清凉的异香,正从那洞内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白狐的痕迹,到这里,消失了。
林昊站在洞口前,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接近目标的激动。
就是这里了。
他望着那幽深、不知通向何方的洞口,父亲严厉的警告声最后一次在心底微弱地响起,但很快就被那洞内传出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淹没了。
他深吸了一口那带着异香的清凉空气,小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