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琛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
他知道自己应该投靠方胜吉。
在这公海之上，没有吃喝，贺允的人叛变，等贺家堡收到消息，不被淹死也早就渴死。
他知道自己跳入的是死亡之海，没有退路，插翅难逃，却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苏靖琛借着浪，奋力地往前游。
他想，贺允或许已经死了。
他感受到眼角的热流，被冰凉的海水冲刷，咸涩的气息在鼻腔里碰撞。
终于在快要游到脱力的时候，苏靖琛扒住了汽艇的边缘。
“贺允！贺允！”他扯着沙哑的嗓子，试图让贺允醒来。
听到船上没有回应，苏靖琛借着力，歇了片刻，先把游泳圈甩上汽艇，人也跟着翻了上去。
贺允倒在汽艇里生死未卜，苏靖琛连忙把人托起来，放在腿上。
他试了试贺允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见贺允还活着，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力气，也倒在了船上。
苏靖琛胸口剧烈起伏着，靠在贺允胸膛上，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庆幸和安稳。
他休息了一阵，稍稍缓过劲，把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拧干，挡在了风口上，又低头检查贺允的状况。
想到方胜吉说汽艇被放了气，苏靖琛心里着急，只能通过刺激贺允的穴位，用疼痛把人从昏迷状态弄醒。
“贺允，醒醒，贺允！”
“嗯……”
苏靖琛心头火急火燎，终于听到了贺允发出一丝回应，他喜极而泣，
“贺允，你醒了，你说句话，我是苏立青。”
“阿青……”贺允握住他的手。
听到一贯强大的男人忽然发出如此脆弱的声音，苏立青鼻头一酸。
他紧紧抱着贺允，轻声道：“是我，你现在有力气吗？这船被人放了气，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贺允睁开眼，轻咳了两声，苏靖琛顺了顺他的后背，“别着急。”
黑夜寂静，海浪和呼吸声交缠。
苏靖琛听到贺允的气息逐渐平稳，再一次托住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拨弄着贺允的发丝。
“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苏靖琛偏过头，声音里的水汽还没有散尽，“我想当你救命恩人。”
他说完，贺允似乎是笑了一声，主动承认错误：“我应该听你的。不应该出来。”
苏靖琛咬了咬嘴唇，百感交集，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你混蛋！”
贺允咦了一声。
苏靖琛想到自己刚刚担心贺允死了，心头竟然有一丝怒气，“咦什么！？”
贺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小白兔怎么变成小辣椒，也不叫先生了。”
“我恨你，贺允，我恨死你了。”苏靖琛紧紧抱着贺允，声音里带着微弱的哭腔。
贺允顺势也回抱住了他。
苏靖琛的身躯一直没有停止颤抖，“你能不能想个办法，你那么有本事，你总是傲慢，你又狂妄，你难道要死在这？”
他说着，眼泪止不住的落。
苏靖琛一直以为自己是死亡的追随者，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处在死亡的边缘是这样的煎熬。
他只要一想到贺允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公海上，心脏就像被撕开一样痛苦。
可他如今，无计可施。
贺允用拇指擦拭掉他的眼泪，轻声问道：
“你下船的时候，是往左边，还是右边跳的？”
“我没跳。”苏靖琛嘴硬，“我是被他们推下来的！是左边。”
贺允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隐现的云层，忽然露出两颗隐若现的星星。
海面一片漆黑，苏靖琛甚至看不到贺允的脸，他不知道贺允在做什么，片刻后，他听见贺允说，“我们往右手边开。”
“右手？”
“公海的东面，群岛更密集，运气好或许可以遇到。”
苏靖琛把贺允扶起来，“可是太黑了，我们划着划着，就有可能偏航。”
“只能赌了，赌我们命大。”
苏靖琛闻言，二话不说摸到汽艇的驾驶位。
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算靠摸，顺便提醒贺允，“如果没电，就准备用手划。”
本来是没电。
阿文和方胜吉也不可能那么好心准备电，
贺允晕倒的时间里，用066做了三件事，刚准备醒来，穴位就传来一阵刺痛，差点真把他疼晕过去。
他先让066修了汽艇，顺便给方胜吉的游轮也做了手脚。
虽然接下来是和苏靖琛的快乐蜜月期，但他也不会让方胜吉舒坦。
贺允还从地图上找到了两人歇脚的目的地，一座巴掌大的未开发荒岛，岛上没有人，连活物都很少。
这是一个，能让人劫后余生却又每天要担心逼近死亡的好去处，
更是一个让人发现自我的圣地。
贺允清楚，苏靖琛沉迷千门织造的剧本里难以自拔。
无论遇到什么，都试图用伪装和欺骗去面对。
他把自己藏在面具背后，只有在远离人世和尘烟的地方，苏靖琛才会想起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真我，只有在解读了死亡之后，才会有更加深刻的体会。
贺允想把苏靖琛从虚拟的幻梦牢笼中解救出来，想看到一个，真正的苏靖琛。
苏靖琛不知道贺允的想法，否则恐怕会扑上去，掐死这个用生命给他表演哲学艺术的疯子。
他在座位里摸索了一会儿，汽艇忽然发出一声嗡鸣，苏靖琛一喜，语气激动道：“这船有电！”
随即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船没有坏就好了，我们可以等天亮再行驶，没准能遇到公海上别的船只。”
“他们有把握不杀我，一定是开到了偏僻至极的地方，笃定不会有船来，才会这么做。”
苏靖琛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凉意，知道不能耽搁，借着微弱的月色，凭感觉，发动了汽艇。
船动了起来，海面上的风更大了。
苏靖琛没有穿衣服，止不住的发冷颤。
他的衣服裤子全部湿透了，只有等太阳出来才能换上。
苏靖琛皮肤被吹到失去知觉，恍然间，一个温暖的拥抱从身后将他牢牢地包裹住。
贺允像往日一样，从身后抱住了他，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腹部，“这样是不是没那么冷了？”
“嗯……”
苏靖琛的体温不知不觉骤然升高。
他往贺允怀里又挤了半寸，用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这样暖和。”
他喜欢贺允抱着自己，无论是在怀里，还是在腿上，贺允的手掌总是那样有安全感，让人忍不住的靠近。
苏靖琛替贺允挡着迎面的风，忽然享受起这个时刻。
他轻轻捂着贺允的手，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心跳呼吸，全都被放大。
苏靖琛听到贺允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和他的心跳一样，愈发的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