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鑫集团顶层办公室的休息室内,陆晓龙闭目靠在沙发上,看似在养神,脑海中却在不断复盘着担任吴天雄私人保镖以来的每一个细节。吴天雄的行程安排得滴水不漏,公开场合永远带着和煦的笑容,应对得体,但私下里,那份深藏于眼底的焦虑与警惕,却逃不过陆晓龙的眼睛。这位商业巨擘,正如他自己所言,并未完全信任阎罗和其背后的“公司”,甚至可能在暗中准备着什么。
郑助理敲门而入,打断了陆晓龙的思绪。他手中拿着一份烫金的请柬,神色比往常更加郑重。
“陆先生,董事长今晚需要出席一个非常重要的酒会,地点在‘凌霄阁’顶层旋转餐厅。这是请柬,您的随行身份已经报备。”郑助理将请柬递给陆晓龙,补充道,“今晚的场合比较特殊,安保级别需要提到最高。据我们收到的非正式消息,可能会有一些……不受欢迎的‘客人’出现。”
“凌霄阁”?陆晓龙知道那里,本市的地标建筑,顶层餐厅名副其实地位于云端,是顶级名流汇聚之地。吴天雄特意强调安保,所谓的“不受欢迎的客人”,指向性非常明确——不是商业对手,就是阎罗那边可能采取的某种“敲打”或试探。
“明白。”陆晓龙接过请柬,扫了一眼上面繁复的花体字和寥寥几个主办方名字,都是国际知名的资本大鳄。“有哪些具体威胁信息?”
郑助理摇了摇头:“没有确切情报,只是一种基于当前局势的判断。董事长希望您能全程保持最高警惕。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今晚李秉昌李总也会到场,董事长可能会与他进行一些……私下交流。”
李秉昌?三天期限已过,他终于要做出决定了吗?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吴天雄安排与李秉昌在如此公开又私密的场合会面,意图耐人寻味。是想充当和事佬?还是想趁机拉拢,巩固自身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的地位?
陆晓龙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角色不仅仅是一个保镖,更可能是一个见证者,甚至是一道屏障。
傍晚,陆晓龙换上了吴天雄为他准备的、剪裁更为精致的深色西装,内衬防割面料,特制的“钢笔”和皮带扣已检查无误。他陪同吴天雄乘坐专属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三辆一模一样的奔驰S级轿车已经待命。这是标准的反追踪策略。
车队驶入夜幕下的城市,最终停在了高耸入云的“凌霄阁”楼下。特殊的贵宾通道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喧嚣与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环形餐厅缓慢旋转,脚下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透明的穹顶仿佛触手可及星空。衣着光鲜的男女端着酒杯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权力的味道。现场有专业的安保团队负责外围,但陆晓龙锐利的目光瞬间就捕捉到了几个隐藏在宾客中、气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身影——有的是其他大佬带来的保镖,有的则目的不明。
吴天雄一出现,立刻成为了焦点,不断有人上前寒暄。他谈笑风生,应对自如,但陆晓龙能感觉到,他的余光始终在扫视着全场,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很快,陆晓龙看到了李秉昌。他独自一人站在靠近巨大玻璃幕墙的角落,手中端着一杯酒,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夜景,身形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挣扎。与几天前相比,他仿佛苍老了许多。
吴天雄也看到了他,对身边围着的人告罪一声,端着酒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陆晓龙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如同影子般跟在后面,目光却警惕地覆盖着吴天雄周围的所有角度。
“秉昌,一个人躲在这里看风景?”吴天雄笑着打招呼,语气轻松自然。
李秉昌转过身,看到吴天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吴董。这里清净些。”
两人碰了下杯,吴天雄抿了一口酒,看着窗外,仿佛随意地问道:“考虑得怎么样了?阎罗那边,催得挺紧吧?”
李秉昌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没有说话,脸色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吴天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老李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有些话,我就直说了。阎罗和他后面那些人,是喂不饱的狼。你现在妥协了,将来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赵山河那边固然形势不好,但未必就没有转机。关键是,我们自己要稳住阵脚,别自乱阵脚。”
他这是在劝李秉昌不要倒向阎罗?陆晓龙心中微动。吴天雄的立场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微妙。他是在真心为李秉昌考虑,还是担心李秉昌倒向阎罗后,会削弱他自身在同盟中的地位和筹码?
李秉昌苦涩地摇了摇头:“转机?吴老哥,你别安慰我了。赵老那边……唉,他自身都难保了。阎罗的手段,你我都清楚。我那个副手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就是警告!我……我还有家人,有公司上下几千号人……”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显然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夸张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哟!这不是吴董和李总吗?两位躲在这里聊什么悄悄话呢?”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头发抹得油亮、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热情过度的笑容。陆晓龙认得他,是本地另一个颇有势力的地产商,姓钱,以攀附权贵、消息灵通着称,据说和阎罗走得很近。
钱老板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吴天雄和李秉昌之间凝重的气氛。
吴天雄脸上立刻恢复了商人的圆滑,笑着回应:“钱老板,好久不见。我们正聊着最近的市场行情呢,不太乐观啊。”
钱老板嘿嘿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行情嘛,总是有起有落。关键是跟对人,做对事。跟对了人,再差的行情也能赚大钱;跟错了人,那可就要血本无归咯!”他说着,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李秉昌苍白的脸。
李秉昌的脸色更加难看,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吴天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悦,但面上依旧带着笑:“钱老板高见。”
钱老板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妙语连珠”,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地说道:“两位老哥,听说没有?‘公司’那边,最近可能要有大动作了!好像跟那个新来的、叫什么‘黑龙’的猛人有关?据说要让他去办一件大事!办成了,那好处,啧啧……”他说着,目光不经意地瞟向了站在吴天雄侧后方的陆晓龙。
陆晓龙心中一震,但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仿佛没听到一般。
吴天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笑道:“钱老板消息真是灵通。不过这些事,我们还是少议论为好。”
“那是那是。”钱老板讪讪地笑了笑,又寒暄了几句,便识趣地走开了。
但他留下的信息,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阎罗要派他去办一件“大事”?是什么事?和那些危险的货物有关吗?这是阎罗故意放出的风声,还是钱老板为了讨好而胡乱揣测?
吴天雄和李秉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就在这时,陆晓龙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在餐厅另一侧,一个穿着侍者服装、端着托盘的男人,动作似乎有些僵硬,他的目光,正死死锁定在吴天雄和李秉昌这个方向!
不对劲!
陆晓龙的瞳孔骤然收缩!
时间仿佛在陆晓龙瞳孔收缩的瞬间凝滞!那名“侍者”的眼神绝非普通服务人员应有的茫然或恭敬,那是一种锁定目标后、混杂着紧张与决绝的冰冷杀意!他的右手看似自然地扶着托盘底部,但手臂肌肉的细微紧绷和手腕不自然的倾斜角度,都指向一个可能——托盘下藏着武器!
目标是谁?吴天雄?还是正处于崩溃边缘、可能泄露秘密的李秉昌?或者是……自己这个刚刚“投诚”、却与吴天雄走得太近的“黑龙”?
无论目标是谁,都必须阻止!
陆晓龙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做出判断。他不能大喊示警,那会引发全场恐慌,造成更不可控的混乱,也给杀手提供了浑水摸鱼的机会。他必须用最快、最隐蔽的方式解除威胁!
就在那名“侍者”借助一个宾客转身的遮挡,右手即将从托盘下抽出某种东西的刹那——
陆晓龙动了!
他原本如同雕塑般静止的身体,骤然爆发出猎豹般的速度与精准!他没有直接冲向杀手,那样距离太远,且会打草惊蛇。他的身体看似随意地向左侧吴天雄的方向靠了半步,仿佛是为了给一位路过的女士让出空间,但就在这看似不经意的移动中,他的右脚脚尖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踢在了身旁一个装饰性金属垃圾桶的底部!
“哐当!”
一声不算刺耳、但在相对安静的角落依旧清晰的撞击声响起!金属垃圾桶被他巧妙的力量踢得向前滑出,不偏不倚,正好撞向那名“侍者”的小腿胫骨!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和疼痛,让“侍者”的动作出现了致命的迟滞和变形!他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趔趄,原本要抽出的手也下意识地去扶旁边的立柱稳住身形!
机会!
陆晓龙要的就是这瞬间的空档!他如同鬼魅般贴身而上,在“侍者”惊骇的目光尚未完全聚焦在他身上时,左手已然如同铁钳般扣住了对方持托盘的右手手腕,拇指狠狠压在其手筋之上!同时,右臂一记迅捷如电的肘击,重重砸向对方的腋下神经丛!
“呃!”
“侍者”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痛哼,整条右臂瞬间酸麻无力,托盘连同下面藏着的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紧凑型手枪,“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引起远处人群的注意。
陆晓龙动作不停,扣住对方手腕的左手顺势向下一拧,膝盖同时顶向对方后腰!
“侍者”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被他以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死死按在了冰冷的玻璃幕墙上,脸被挤压得变形,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陆晓龙移动到他将杀手制服,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除了近在咫尺的吴天雄和李秉昌,以及一两个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宾客(他们脸上写满了惊愕),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个角落发生的短暂而凶险的交锋。
吴天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微缩,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迅速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神变得无比冰冷。李秉昌则吓得脸色惨白,端着酒杯的手抖得厉害,酒液都洒了出来,看向陆晓龙的眼神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陆晓龙用膝盖死死顶住杀手的后腰,左手依旧扣着对方手腕,右手快速在其身上搜索了一遍,除了那把手枪,没有发现其他武器或通讯设备。他抬起头,对吴天雄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董事长,需要立刻处理。”
吴天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不远处一个看似是餐厅经理、实则也是他安排的安保人员微微颔首。那名“经理”立刻带着两名穿着黑西装的壮汉快步走来,不动声色地架起那名失去反抗能力的“侍者”,如同搀扶一个喝醉的客人一般,迅速将其带离了宴会厅,走向员工通道。掉落的手枪也被其中一人用脚巧妙地拨到身边,弯腰拾起藏入怀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引起大面积骚动。只有附近几个目睹了全过程的宾客面面相觑,眼神惊疑不定。
“没事了,一点小误会,各位请继续。”吴天雄脸上重新挂起和煦的笑容,对周围投来询问目光的人摆了摆手,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他转向陆晓龙时,眼神中的赞赏和凝重却毫不掩饰。他拍了拍陆晓龙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干得漂亮!陆先生,你又救了我一次。”他没有说“我们”,而是“我”,这其中微妙的差别,陆晓龙听得明白。
李秉昌也惊魂未定地凑过来,声音带着颤抖:“多……多谢陆先生!刚才……刚才真是太险了!”他看陆晓龙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或许还有一丝因为其“投靠”阎罗而产生的疏离和疑虑,此刻已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依赖所取代。
陆晓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全场。他知道,杀手可能不止一个,或者,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钱老板刚刚透露的消息,阎罗要派他执行的“大事”,以及眼前这场未遂的刺杀,这些线索似乎正在隐隐串联起来。
“这里不能待了。”吴天雄当机立断,对李秉昌道,“秉昌,我们换个地方谈。”他又对陆晓龙示意,“陆先生,麻烦你安排撤离。”
陆晓龙立刻通过对讲机(吴天雄安保团队内部频道)通知楼下的车队做好准备。他护着吴天雄和李秉昌,避开人群,沿着预设的安全路线快速向贵宾电梯移动。
一路上,气氛凝重。李秉昌似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彻底击垮了心理防线,他紧紧跟着吴天雄,脸色灰败,喃喃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他们等不及了……”
吴天雄脸色阴沉,没有接话,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乘坐专属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三辆奔驰已经发动。陆晓龙护着吴天雄和李秉昌坐进中间车辆,自己则坐在副驾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车库的每一个角落。
车队迅速驶离“凌霄阁”。
车内,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吴天雄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冷厉:“看来,有人不想让我和秉昌好好谈话啊。”
李秉昌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吴老哥,我……我不能再犹豫了!他们今天敢在‘凌霄阁’动手,明天就敢动我的家人!我……我答应他们!我什么都答应!”
他终于被逼到了墙角,做出了妥协的决定。
吴天雄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陆晓龙透过后视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李秉昌的倒戈,意味着赵老阵营将失去一个重要的商业盟友和资金来源,形势更加恶化。而阎罗和“公司”的气焰,将更加嚣张。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双面角色”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今晚他保护了吴天雄,挫败了(很可能是)阎罗阵营的刺杀或威慑行动,这必然会引起阎罗的猜忌和不满。那个所谓的“大事”,恐怕很快就会落到他的头上,那很可能是一个更加凶险、甚至是要让他双手沾满血腥的任务。
云端之上的酒会,表面光鲜,实则杀机四伏。一场未遂的刺杀,彻底改变了力量的平衡,也将陆晓龙推向了更加汹涌的暗流中心。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眼神冰冷而坚定。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都已没有退路。
风暴,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