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唐龙冲进来时,发现包括尤娜在内的所有少尉军官都已齐聚于此。她们不约而同地、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隐隐围在莎丽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中央屏幕上那个穿着笔挺联邦军服、肩扛少校军衔的年轻军官——杰特身上。甚至连唐龙的进入,都未能第一时间分散她们的注意力。
唐龙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莎丽。这位平日里冷若冰霜的飞行员队长,此刻脸上虽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子深处,却跳动着复杂的光芒,有紧张,有期盼,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唐龙心中暗叹一口气,看来莎丽对杰特旧情未了,即便之前被伤得那么深。
“这家伙……居然敢站出来?看来良心还没完全喂狗,或许……事后还能撮合一下?” 唐龙抱着这样的想法,将目光投向屏幕,他倒要看看,这个杰特到底想说什么,又能说出什么。
屏幕上的杰特,军容严整,但眼眶深陷,布满血丝,显然经历了极大的内心煎熬或是长时间缺乏休息。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对着镜头开口:
“各位联邦公民,我是木图星军区情报处理处,杰特少校。相信大家刚才所看到的,并非什么电影桥段,而是……血淋淋的现实记录,是联邦军队内部某些人肆意践踏法律与人权的犯罪证据!”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继续说道:“影像中那些遭受非人待遇的女性,来自木图星的队。她们……自被限制在K区范围内,没有任何自由,无力反抗,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承受着木图星驻军军官们的……恣意凌辱。”
镜头缓缓拉远,显露出围在杰特周围的一大群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了他。
一名记者立刻起身提问:“杰特少校,您说她们不能离开K区,这是为什么?是军事禁令吗?”
“不,”杰特摇头,声音低沉,“是因为她们体内被强制植入了微型定位炸弹。一旦踏出K区范围……就会被系统自动判定为逃兵,立刻……处决。”
现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另一名记者抢着问:“少校先生,请问您是如何获得这些……令人震惊的影像资料的?”
杰特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我……在连队‘消费娱乐’时,私自记录下来的。”
“消费娱乐?” 又一个记者敏锐地抓住这个词,“您的意思是……”
“**。” 杰特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坦然,“免费的。”
“混蛋!” 指挥室内,不知是谁低声骂了一句。莎丽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原本眼中那点微弱的光,霎时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唐龙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强忍着没有骂出声,只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继续死死盯着屏幕。
记者们显然也被这直白的回答震了一下,短暂的寂静后,才有人继续追问:“杰特少校,面对军队中出现如此骇人听闻的……设施,您当时难道不感到愤怒吗?没有想过向宪兵部门或者更高层举报吗?”
杰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表情——一个充满嘲讽和无奈的苦笑:“愤怒?当然有。举报?也想过。” 他拿出了一张小小的磁卡,“但在我之前,木图星上有记录可查的、试图调查或举报此事的军官,包括12名宪兵队员,共计34人,都在进入连队调查后不久……‘意外’失踪了。我不想成为第35个,所以……我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同流合污。”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麻木,“而且,慢慢地,我也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玩玩妓女而已,何必自找麻烦。”
“没什么大不了?玩玩妓女?” 一名记者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是的。” 杰特肯定地回答,脸上那抹扭曲的笑容依旧,“既然她们是妓女,我们这些‘顾客’去‘消费’,有什么问题呢?”
“人渣!” 指挥室里,爱尔希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其他女军官们也面露怒色,但更多地是担忧地看向摇摇欲坠的莎丽,不约而同地向她靠近了些,无声地传递着支持。而唐龙,不知为何,脸上的怒容反而渐渐平息,变得异常冷静,只是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屏幕,看清杰特内心真实的想法。
一名记者抓住了关键矛盾点,起身问道:“杰特少校,既然您当初选择了沉默和同流合污,为什么现在又决定站出来,公开这些……‘消费记录’呢?”
这个问题仿佛击中了杰特的要害,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直保持的冷漠面具出现了裂痕。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声音也变得沙哑而沉重:
“因为……我后来才知道……她们……她们根本不是自愿的!”
“什么?不是自愿的?” 记者群瞬间哗然,所有镜头都死死对准了杰特。
杰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双手撑在讲台上,才能勉强站稳,他几乎是嘶吼着说道:“对!她们不是妓女!她们……她们全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就被联邦军队的下属机构从各地孤儿院挑选出来,集中进行所谓的‘培养’!成年后,先是作为‘礼物’送给高级军官‘享用’,等到……等到失去‘新鲜感’,就被发配到各个星球,成为中下层军官免费**的……军妓!”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那张磁卡,面目因激动和痛苦而显得有些狰狞:“所有的证据!军队如何挑选孤儿,如何训练她们,如何将她们像货物一样分配……所有的黑幕,都记录在这里面!我无法再沉默下去了!我必须站出来,揭露这披着军队外衣的、肮脏透顶、毫无人道的罪恶!”
这一刻,整个指挥室鸦雀无声。女军官们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演技爆发”的杰特,心情复杂。她们既为真相可能大白于天下而感到一丝解脱,又为杰特这前后反差巨大的表演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而此刻,遍布万罗联邦无数星球,正在观看这“特别新闻”的民众,彻底陷入了震惊与愤怒的海洋。如果杰特所说为真,那联邦军队的形象,将彻底崩塌!
联邦首都,特伦星,统帅部作战会议室。
“荒谬!赤裸裸的诽谤!” 坎穆奇四星大将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脸色铁青,对着空气咆哮,“立刻启动新闻管制!切断所有相关信号!快!”
端坐上首的奥姆斯特元帅,慢条斯理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哦?为什么要新闻管制?”
“元帅阁下!再不控制舆论,我们联邦军队百年来积攒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了!” 坎穆奇急得满头大汗。
“这么说,” 奥姆斯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却扫过会议室内在座的其他将领,除了张军龙那看不出表情的虚拟头像,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额角见汗,“这位杰特少校所说的,都是事实了?”
坎穆奇被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脸色由青转红,结结巴巴地试图辩解:“这……这个……下官……下官并非此意……”
就在这时,屏幕中记者的追问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杰特少校,您说所有的证据都在那张磁卡里?”
“是的!” 杰特高高举起手中的磁卡,脸上带着一种即将完成使命的决然,“所有的……”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屏幕中传来!
只见杰特所在的位置,猛地爆开一团炽烈的火光和浓烟!强烈的冲击波瞬间将周围的记者掀翻在地,摄像设备剧烈晃动,画面变得一片混乱。
当烟尘稍稍散去,镜头勉强稳定下来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杰特刚才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浅坑,以及四处飞溅的、难以辨认的残骸碎片。他本人,连同他手中那张至关重要的磁卡,已然……尸骨无存!
直播信号并未中断,清晰地记录下了这极端血腥恐怖的一幕。
“灭口!这是赤裸裸的灭口!” 无数正在观看直播的民众心中,同时升起了这个念头。恐惧和更大的愤怒,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
统帅部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将军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杰特在拿出“证据”的前一刻被精准灭口,这简直是坐实了军队内部有人欲盖弥彰!这下,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只有奥姆斯特,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眼神深邃,无人能猜透他此刻的想法。他注意到,张军龙的虚拟头像,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动作真快……是急着回去清理北方星系的‘痕迹’吗?可惜,这把火,可不是那么容易扑灭的。” 他心中冷笑。
同时,他也留意到,屏幕中那些“惊慌失措”的记者和“忙于勘察”的警察,他们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程式化”了。
“真是……好精准的‘危机处理’啊。” 奥姆斯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看来,‘友商’为了把这个‘项目’(搞垮联邦军队声誉)做成‘标杆案例’,真是下了血本,连‘售后服务’(灭口+激化矛盾)都做得如此……到位。”
就在统帅部内众将官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陷入短暂混乱,有人叫嚣着要立刻抓捕唐龙封口,有人要求封锁K区,有人主张强制命令唐龙禁声之时……
“向唐龙先生求证!去找唐龙!”
屏幕中,不知是哪个“记者”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引爆了所有“媒体人”的“职业热情”。对啊!还有一个更关键的人物!那个直接领导连队反抗,亲手处决了数十名军官,并击败了守备部队的唐龙!他知道的内情,绝对比杰特更多、更直接!
原本还在“配合调查”的记者们,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开始“紧急联系”所属机构,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联系并采访唐龙!
奥姆斯特冷眼旁观着屏幕中这略显刻意的“剧情推动”,心中对那位幕后布局者的手段评价又高了一分:“连‘用户引导’(将舆论焦点引向唐龙)都设计好了,真是……环环相扣。”
“不行!必须立刻控制住唐龙!” 一名激进的将领拍案而起。
“对!不能让他乱说!”
“立刻命令木图星舰队逮捕唐龙!”
会议室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喧嚣。
就在这时,一道来自木图星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屏幕上出现的是那位刚刚被钟正奇“安抚”好的舰队司令,他此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愤慨”:
“报告各位长官!我是木图星守备舰队指挥官!就在不久前,木图星守备司令及其麾下三个装甲团,在前往K区执行‘反恐任务’时,遭到队……及其指挥官唐龙上尉的猛烈攻击!守备司令不幸殉职,部队损失惨重,余部已被迫撤离K区!”
紧接着,他播放了一段经过剪辑的作战记录(主要突出了守备部队的“惨状”和唐龙这边的“强悍火力”),并附上了唐龙“空降”连队的基本资料。
看到守备部队竟然被一支“军妓连队”打得落花流水,连最高指挥官都丢了性命,会议室内的将军们更是怒火中烧,纷纷要求舰队司令立刻出兵,将“叛逆”唐龙捉拿归案,就地正法!
然而,舰队司令却面露“难色”,表示为了“保护现场”、“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他已“暂时”将队所在的K区“保护”了起来,言下之意就是拒绝立刻动手。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就在将军们即将爆发之际,一个平淡中带着些许玩味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个唐龙,还真是个……不消停的主儿啊。”
奥姆斯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上次的‘英雄事件’,他一个人搅得帝国舰队鸡飞狗跳,顺带还把前总统送进了监狱,让一位四星大将成了通缉犯。这次的‘军妓事件’,他更是了得,先是血洗了连队里的军官,接着又带领女兵们击溃了守备部队,现在……更是把咱们整个联邦军队,都推到了风口浪尖,眼看就要面临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甚至……解体的风险。”
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扫过一众脸色变幻不定的将领,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呵呵,真不知道下一次,这位唐龙上尉,又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这番话,如同冰水泼头,让原本群情激愤的将军们瞬间冷静了不少。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这个唐龙,简直是个行走的“灾难制造机”!联邦这几年最大的几次动荡,似乎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一种“必须尽快消除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念头,在许多人心中滋生。
奥姆斯特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不过,现在嘛……唐龙已经是全联邦瞩目的焦点了。不想引火烧身,不想提前‘被退休’的话,或许……让他站出来,帮我们说几句‘好话’,才是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危机公关’方案。”
“下台”、“被退休”这些词,精准地戳中了许多人的敏感神经。能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位高权重,谁愿意因为这件事丢掉乌纱帽,甚至更严重?
几乎在瞬间,这些将军们的大脑就开始了高速运转,利弊权衡之下,结论惊人的一致:此时此刻,非但不能动唐龙,反而要尽力拉拢、安抚他!只要唐龙肯在公开场合表态,将主要责任推给某个“替罪羊”,那么军部就能从这场风暴中相对体面地脱身,甚至还能以“正义裁决者”的姿态介入调查!
那么,这个“替罪羊”选谁最合适呢?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骨龙云星系的最高指挥官,古奥上将的方向(尽管他本人并不在场)。职位足够高,距离事件足够近,而且……他麾下那支强大的骇可星驻留舰队,可是一块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啊!
一场无声的利益交换和责任推诿,在统帅部内迅速达成。
就在联邦高层忙于“甩锅”和“危机公关”的同时。
南方木犁星系,豪斯星,穆恩雷斯的豪华宅邸内。
这位被联邦通缉的原四星大将,正挺着他的大肚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屏幕上杰特被炸成碎片的回放画面,用力拍打着沙发扶手,震得肥肉乱颤:
“炸得好!炸得妙啊!哈哈哈!”
他的儿子,唐特雷斯,一脸茫然地看着狂笑的父亲:“爸,这……这有什么好的?那个人被炸死了啊?”
“蠢货!” 穆恩雷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几子一眼,指着屏幕解释道,“他早不炸,晚不炸,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连人带证据一起炸没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军队高层心虚了!他们这是不打自招!现在,就算他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这口黑锅,他们是背定了!你想想,看到这一幕的民众,得有多少人会相信军队是清白的?”
唐特雷斯似懂非懂:“可……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天大的好处!” 穆恩雷斯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大肆抨击联邦政府和军队的**无能,煽动民众的不满情绪!这是我们扩大影响力,甚至……谋求独立建国的绝佳机会!快!立刻让我们控制的媒体动起来,把这件事往死里炒!目标就是搞臭联邦,抬高我们自己!”
唐特雷斯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独立建国”这四个字还是听得懂的,顿时也兴奋起来:“建国?当皇帝?那我就是太子了!爸,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穆恩雷斯看着儿子的背影,摸着光头,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吾儿尚有可教”的欣慰表情。
联邦首都,某处隐秘的奢华会客室。
前情报巨头,野心家陈昱,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红酒,对着面前衣着考究、气质阴柔的年轻人——张军龙的长子张虎魂说道:
“虎魂兄,不,或许很快就该称您为张议长了。您的提议,削弱军队,加强议会,我原则上赞同。只是我很好奇,出身军人世家的您,为何会选择这条路?”
张虎魂保持着优雅的笑容,抿了一口酒:“陈昱先生,您执掌过情报部门,又即将问鼎总统宝座,难道会不知道我那亲爱的弟弟,‘少帅’张龙魄,在北方军中如日中天的声望吗?”
陈昱了然一笑,不再多言。张家内部的继承权斗争,他乐见其成。
张虎魂放下酒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好了,我想,是时候和那位搅动风云的唐龙上尉,‘沟通’一下了。毕竟,现在他的一句话,可是能左右‘舆情’的走向啊。”
陈昱也站起身,正准备送客,房间内的电视屏幕突然再次切换,出现了“特别新闻”的字样。
“看来,等我正式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整顿这些无法无天的私立电视台了。” 陈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张虎魂点头表示同意,控制舆论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清楚。
然而,当电视屏幕上出现那个熟悉的光头胖子——穆恩雷斯时,两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穆恩雷斯在镜头前,挤出一副悲痛欲绝、声泪俱下的表情,开始他的“表演”时……
无论是陈昱、张虎魂,还是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联邦民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画风清奇的“补刀”,给彻底整懵了。
这场由“军妓连队”事件引发的舆论风暴,在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下,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整个万罗联邦,将其拖向未知的深渊。而身处风暴眼的唐龙和高洋,他们的抉择,将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