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玉部落的宁静与铁壁城的烽火仿佛是两个世界。
当岩罡率领的队伍护送着伤痕累累的林枫踏入山谷时,早已得到消息的部落族人纷纷涌出,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这个浑身染血、气息萎靡却眼神依旧明亮的人族少年身上。有好奇,有感激,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铁山扯着大嗓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林枫如何孤身潜入龙潭虎穴、智斗玉王客卿、最终虎口夺牙(他坚持认为陵钥像颗兽牙)的“英雄事迹”,引得周围年轻的蛮族战士惊呼连连,看向林枫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敬佩。
薇儿听到动静,从暂居的木屋中飞奔而出,看到哥哥那副凄惨模样,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扑到林枫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哽咽着说不出话。
“薇儿别哭,哥哥没事。”林枫忍着伤痛,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看到薇儿气色红润,周身气息平稳,显然《玄冰诀》修炼颇有成效,他心中宽慰不少。
很快,林枫被安置在了部落中条件最好的一间石屋内。闻讯赶来的大祭司亲自为他检查伤势。
大祭司那如同婴儿般纯净的眼眸扫过林枫的身体,眉头微微蹙起:“玉王之力残留,伤及肺腑经脉,混沌玉气虽能缓慢修复,但若无外力相助,恐留下暗疾,影响日后修行。”
他取出一个古朴的陶罐,里面是用数十种珍稀草药和蛮族秘法熬制的碧绿色药膏,亲自为林枫敷上。药膏触及皮肤,传来一阵清凉之意,随即化为丝丝缕缕温和却坚韧的能量,渗入林枫体内,与那肆虐的玉王残力相互抵消、融合,修复速度顿时加快数倍。
“多谢大祭司。”林枫感受到伤势的好转,真心实意地道谢。
大祭司摆了摆手,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为部落取回陵钥,此乃大恩。些许药石,不足挂齿。只是……你体内的力量,与这北地,乃至与那皇陵,牵扯太深。福兮祸之所伏,你好自为之。”
林枫心中凛然,知道大祭司意有所指,郑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林枫便在蛮玉部落安心养伤。有部落提供的充足食物和药材,加上大祭司的秘制药膏和他自身混沌玉心诀的神奇,他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薇儿每日除了修炼《玄冰诀》,便是守在哥哥身边,悉心照料。她的玄冰之脉在功法引导下日益稳固,甚至能凝聚出薄薄的冰甲进行防御,进步神速。
铁山和岩罡父子也时常来看望他。岩罡性格豪爽,对林枫这个救了儿子、又帮了部落大忙的年轻人颇为欣赏,时常拎着烈酒和烤好的兽肉来找他,天南地北地闲聊,也让林枫对北境蛮族的风土人情和势力分布有了更深的了解。
期间,林枫也通过铁山,将玉龙霄那枚青铜钥匙和秘密据点的事情,隐晦地告知了岩罡和大祭司。两人对此并未多问,只是表示知晓,显然,蛮族在王都乃至边境,也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
这一日,林枫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正在屋外空地上缓缓活动筋骨,熟悉恢复后的力量。大祭司在乌木长老的陪同下,悄然到来。
“你的伤,已无大碍。”大祭司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圣泉日渐枯竭,部落维系不易。既然陵钥已回,开启黑龙渊,取回祖灵玉心之事,便不能再耽搁了。”
林枫神色一肃:“晚辈随时可以出发。”
大祭司点了点头,取出一卷古老的兽皮地图,在石桌上铺开。地图描绘的是一片极其辽阔和复杂的地下区域,中心标注着一个巨大的深渊,正是黑龙渊。而通往黑龙渊的路径,需要跨越一条名为“乌江”的地下暗河。
“黑龙渊位于部落圣地‘祖山’的腹地深处,入口隐秘,且有上古禁制守护,非陵钥不能开启。而欲达入口,必先渡过这乌江。”大祭司的手指划过那条蜿蜒的暗河,“乌江非同寻常,其水并非凡水,而是玄冥真水,鹅毛不浮,飞鸟难渡,更能侵蚀玉气,冻结神魂。且江上终年弥漫着‘迷神雾’,能扰乱感知,使人迷失方向,沉沦幻境。”
乌木长老在一旁补充道,声音沙哑:“更麻烦的是,江中栖息着一种名为‘噬魂水母’的诡异生物,无形无质,藏于雾中,专噬生灵神魂,防不胜防。昔日我族先辈探索黑龙渊,折损在乌江之上的勇士,不计其数。”
林枫看着地图上那标记着危险符号的乌江,眉头微蹙。听起来,这渡江之难,恐怕不亚于闯一次镇北侯府。
“部落中,可有渡江之法?”林枫问道。
大祭司与乌木长老对视一眼,缓缓道:“有。部落传承有一件宝物,名为‘渡厄舟’,乃是以万年‘空心杨柳’的木心为主材,辅以多种辟邪、定魂的宝玉炼制而成,可抵御玄冥真水的侵蚀和迷神雾的干扰,对噬魂水母也有一定的克制之效。”
林枫心中一喜:“既然如此……”
“但是,”大祭司打断了他,语气凝重,“渡厄舟年代久远,灵性有所流失,且每次催动,需消耗大量精纯的玉气和神魂之力为其充能。部落中,如今唯有乌木长老凭借其精深的自然之道与阵法修为,方能勉强驾驭。然而,乌木长老需坐镇部落,维持圣泉外围封印,无法离开。”
林枫明白了。渡江的关键在于渡厄舟和驾驭者。部落有舟,却无人能长时间驾驭。
“所以……”他看向大祭司。
“所以,此次渡江,需靠你自己。”大祭司目光如炬,看着林枫,“你的混沌玉气,属性特异,或许能支撑渡厄舟的消耗。而你那灵瞳,或可看破迷神雾的幻障,预警噬魂水母的袭击。这是风险,也是对你的考验。”
林枫沉默片刻。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蛮族提供庇护,他帮忙取回陵钥,这是交易。而如今想要借助部落的力量进入黑龙渊,获取可能存在的机缘(无论是为了薇儿还是他自己),就必须展现出相应的价值和能力。
渡乌江,便是第一道考题。
“晚辈愿意一试。”林枫没有退缩。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是他早已明白的道理。
“好。”大祭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事不宜迟,今夜子时,阴气最盛,迷神雾威力稍减,正是渡江的最佳时机。你且好生准备,子时由乌木长老带你前往乌江渡口。”
是夜,月隐星稀。
子时将至,乌木长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枫的石屋外。他依旧是一身朴素麻衣,手持那根奇特的木杖,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林枫早已准备妥当,伤势虽未完全复原,但已不影响行动。薇儿和铁山想要跟随,被林枫和大祭司坚决阻止了。乌江太过凶险,人多反而容易出事。
跟随乌木长老,两人离开部落聚居区,向着山谷最深处、那座被蛮族视为圣地的“祖山”行去。
越靠近祖山,空气中的灵气越发浓郁,却也带着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山路崎岖,植被逐渐变得稀少,露出黝黑的山岩。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隐藏在巨大藤蔓之后的洞口前。
洞口幽深,向外散发着冰冷的寒意和浓郁的水汽。
“从此处进入,直行约三里,便是乌江渡口。”乌木长老停下脚步,将一艘巴掌大小、造型古朴、散发着淡淡青光的木质小舟递给林枫,正是那渡厄舟。
“注入玉气与神识,便可催动此舟。记住,江上勿信眼见,勿听耳闻,守住本心,直指对岸。若遇噬魂水母,以雷霆手段击之,切勿让其近身缠斗。”乌木长老郑重叮嘱。
林枫接过尚有余温的渡厄舟,重重点头:“晚辈记下了。”
不再多言,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幽深的洞穴。
洞穴内并非一片漆黑,岩壁上镶嵌着一些会发出微弱磷光的苔藓和矿石,提供着朦胧的光线。道路向下倾斜,越走越是寒冷潮湿,耳边开始传来隐隐的水流轰鸣之声。
走了约莫三里,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一条宽阔无比、水流漆黑如墨、寂静无声却又给人一种吞噬万物之感的大河,横亘在前方!河水仿佛凝固的沥青,看不到丝毫波澜,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极寒!
这就是乌江!玄冥真水汇聚之河!
而在河面之上,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翻滚涌动,正是迷神雾!雾气之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人脸、诡异的低语、破碎的记忆片段在闪烁、回荡,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江边,有一个简陋的石质码头,想必就是渡口。
林枫站在渡口,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阴寒与混乱,神色凝重。他不敢怠慢,立刻将混沌玉气和一丝神识注入手中的渡厄舟。
“嗡!”
渡厄舟青光一闪,瞬间变大,化作一艘可容纳三四人、通体流转着温润青光的柳木小舟,悬浮在离地尺许的空中。舟身之上,刻画着繁复的辟邪符文,散发出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将周围弥漫的迷神雾稍稍驱散开一小片区域。
林枫纵身跃上渡厄舟。小舟微微一沉,随即稳定下来。
他操控着玉气,渡厄舟缓缓离开渡口,驶入了那漆黑如墨、死寂无声的乌江之上。
一入江面,周围的迷神雾如同活物般瞬间涌了上来,即便有渡厄舟的青光庇护,林枫依旧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冲击他的神识,眼前开始出现种种光怪陆离的幻象——
他看到了石叶城破败的小屋,看到了父母模糊而哀伤的面容;看到了王都较技台上玉文瑞狰狞的冷笑;看到了镇北侯府那客卿文士冰冷的尺芒;甚至看到了薇儿在寒疾中痛苦挣扎的模样……
种种心魔,纷至沓来!
“守住本心!皆是虚妄!”林枫猛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混沌玉心诀急速运转,灵瞳虽未完全开启,但那洞察虚妄的本能已然激发,牢牢护住识海,将那些幻象的影响降到最低。
渡厄舟在他的操控下,破开浓雾,朝着对岸的方向坚定前行。
江面死寂,唯有渡厄舟破开玄冥真水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以及那无处不在、扰乱心神的诡异低语。
行驶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能看到对岸模糊的轮廓。
林枫心中一喜,正要加速。
忽然!
他灵瞳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悸动!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操控渡厄舟猛地向左侧一偏!
就在小舟偏离原位的瞬间,他原本前方的雾气中,数条近乎透明、如同鬼魅般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探出,猛地合拢!触手过处,连空间都泛起了细微的褶皱!
噬魂水母!
林枫后背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若非灵瞳预警,被这玩意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那噬魂水母一击落空,似乎被激怒,庞大的、近乎无形的身体在雾中若隐若现,更多的透明触手如同死亡的罗网,从四面八方朝着渡厄舟缠绕而来!同时,一股直刺灵魂的冰冷吸力传来,让林枫神识一阵恍惚!
“滚开!”
林枫眼中厉色一闪,并指如剑,混沌玉气凝聚,数道灰蒙蒙的指风如同闪电般射出,精准地击打在那些触手的核心节点!
“噗噗噗!”
指风过处,那看似无形的触手竟如同被灼烧般,发出轻微的爆鸣,迅速收缩了回去!混沌玉气那侵蚀万物的特性,似乎对这种魂体类生物有着额外的伤害!
那噬魂水母吃痛,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庞大的身体在雾中剧烈翻腾,似乎不敢再轻易靠近,但依旧在渡厄舟周围徘徊不去,寻找着机会。
林枫不敢恋战,一边警惕着噬魂水母的动向,一边全力催动渡厄舟,朝着对岸加速冲去。
迷神雾愈发浓重,幻象层出不穷;噬魂水母如同幽灵,伺机而动;玄冥真水的寒意不断侵蚀着护体玉气……
这段不长的乌江之路,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林枫紧守心神,将灵瞳的感知提升到极致,混沌玉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渡厄舟,在这片死亡水域中,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到玉气即将耗尽,神识也开始疲惫之时,前方的雾气骤然变得稀薄,对岸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那是一片布满了巨大兽骨化石的古老河滩,更远处,则是一个散发着苍凉气息的巨大山洞入口!
到了!黑龙渊入口就在前方!
林枫精神一振,催动最后的力量,渡厄舟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出了乌江范围,稳稳地停靠在了对岸的河滩之上。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虚脱,玉气和神识都消耗巨大。
回头望去,乌江依旧被浓雾笼罩,死寂而神秘。那噬魂水母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雾中。
夜渡乌江,迷雾重重,终抵彼岸。
接下来,便是那传说中的禁地——黑龙渊!那枚关乎蛮族圣泉、也可能隐藏着治愈薇儿寒疾线索的祖灵玉心,就在深渊之下!
林枫收起渡厄舟,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山洞。
新的冒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