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移民政策的开放,不断有印度裔的居民来到了这片土地。
最初,只是几名外来劳工,被派来修路、砌砖、打零工。他们勤快、憨厚,干得又多又快,镇上的人也乐意雇他们。
后来,他们把自己的父母、妻子、兄弟、朋友一个个都带了过来。
十年不到,梅戈格镇的东区出现了一片新的街区。
那里飘着咖喱和香料的味道,店铺的招牌换成了印地语,街头播放着宝莱坞的音乐。
他们在自己建的庙里祈祷、庆典、焚香。
镇上的人开始叫那一带为——“小印度”。
起初,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家一同工作、交易,偶尔还会凑去参加他们的排灯节、洒红节,日子过得平和融洽。
可渐渐地,一些原住民心里渐渐生出了不满,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活空间被挤压,土地、工作机会,都在被慢慢蚕食。
但这份不满始终藏在心里,没人愿意撕破脸,只是远远看着,眼神里多了几分疏离与戒备。
直到有一天,镇中心广场上,几辆重型卡车径直停在了老教堂旁。
车厢里,一尊巨大的湿婆神像被帆布裹着,轮廓威严。
几个印度裔男人跳下车,高声交谈着,手里拎着铁锤、撬棍,径直走向广场中央,那里矗立着艾尼库的石像。
没人记得这尊石像存在了多少年,年轻一代早已不向它祈祷,只有镇上的老人们还有些模糊印象,早在村庄还没有出现之前,这尊古老的雕像就已经立在了这里。
可现在,没人在乎这些了。
铁锤狠狠砸下,石粉飞溅,沉闷的声响在广场上回荡,石像的手臂率先断裂,接着是躯干,最后,那颗与艾尼库一模一样的石像头颅滚落在地。
有人上前,粗鲁地拖拽着破碎的石头颅,将它扔进一旁的臭水沟里,污水飞溅,混着腐烂的水草与垃圾的味道。
“把新的立起来。”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指着卡车上的湿婆神像向其他人喊着话。
广场周围的原住民们只是远远围观,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换一块石头雕塑而已,既不影响柴米油盐,也无关生计,犯不着为此费心。
崭新的湿婆神像很快伫立在小镇中央,广场上的木鼓声被清脆的铜铃声取代,祈祷变成了陌生的梵文诵经。
从那天起,梅戈格镇的空气里总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像是铁锈的腥气,又混着潮湿泥土的腐味。
……
不久后的一个深夜里,风起了。
“我生于山林,长于旷野,他们却将我埋入腐臭污泥……”
“以为换一尊神像,就能将我驱逐?”
声音从地下传出,低沉、缓慢,像树根在泥中蠕动。
那是艾尼库的声音。
他沉睡了太久,久到世人已经将他遗忘。
他的身躯早已与这片土地的泥土、树根、岩层融为一体,信徒的香火曾滋养他,如今,那些信仰的气息却被扭曲、被玷污,化作黑色的毒液流入他的血管。
梅戈格镇的地面开始轻轻颤动,细微却密集,像某种巨兽即将苏醒的征兆。
浑浊的黑水疯狂翻涌,溢出沟沿,泡沫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灰光。
几只偷食的老鼠仓皇爬出,皮毛被黑液沾染,刚落地便浑身痉挛,抽搐着死去,尸体很快被黑水吞噬。
黑暗的地底,艾尼库缓缓睁开了眼。
……
清晨,镇上的人照常开门。
街道上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像是地下的泥翻了出来,不过没有人注意这种异常,只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工程队挖断了污水管道。
直到黄昏时分,教堂前的草坪开始鼓起一个个黑色的泡。
“妈妈!你看!” 一个小孩的惊叫声划破平静。
话音未落,最大的那个黑泡轰然破裂。
一只枯瘦如柴、沾满黑泥的手,猛地从泥土中伸出,指节扭曲,死死抠住地面的砖缝,指甲缝里渗着乌黑的汁液。
人们被这个突然爬出来的怪物吓了一跳,恐惧迅速蔓延。
人们尖叫着四散奔跑,呼喊亲人与爱人的名字,街道上乱作一团。
艾尼库出现在他们视线的尽头。
他从黑水里走出,身体由树根、泥土与枯枝组成,头顶的鹿角滴着乌黑的汁液,眼中闪烁幽蓝的光。
他径直走向广场,目光掠过那尊崭新的湿婆神像。
湿婆的石面反射着光,眼珠空洞,就像是一尊冰冷的摆设,艾尼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没有停留,径直从神像旁走过。
“想扎根在我生长的地盘掠夺信仰,那我就让你的信徒,成为这片土地的养分。”
话音落下,大地骤然剧烈震颤。
房屋裂开,地面翻卷,泥浆中涌出无数根须,像蛇一样钻进街道,缠住正在逃跑的人。
他们尖叫着,挣扎着,根须刺穿他们的胸口,黑液流入体内。
他们的皮肤开始发黑,双眼翻白,嘴里吐出泥水,开始相互撕咬。
“救命——!”
“湿婆神啊——!”
绝望的呼喊响彻全镇,却只换来大地更加猛烈的震颤,以及根须吞噬血肉的滋滋声响。
没有神明的回应,只有艾尼库冰冷的目光。
他抬起手,地底的根须再次暴涨,把街道、屋子、尸体全部拉扯、撕裂,血与泥浆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味道。
“这片土地……属于我。”他低声呢喃。
根须骤然收紧。
“嘭——!”
一声闷响,大地仿佛被扯裂,所有的尖叫声、撞击声在一瞬间被吞没,归于寂静。
灰尘慢慢飘散,空气中弥漫着焦土与血的味道。
那些侥幸存活的人,蜷缩在残破的屋角,浑身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风穿过街道,带着诡异的“呼呼”声,混杂着哭声与低语,分不清是人还是鬼。
直到太阳完全落下,黑夜笼罩了整座梅戈格镇。
“咔……咔咔……”某种不该存在的声音,慢慢响起。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那些倒在街道上的尸体,一个个开始抽搐,他们的手指僵硬地抓住地面,骨节发出脆响,血液像被什么东西重新唤醒,顺着皮肤的裂缝流淌。
“咔——”
一个女人的脖子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断,又硬生生向上抬起,头颅歪在肩头,脸上还挂着被撕扯开的腐皮,嘴角渗出黑色的液体。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尸体挣扎着站了起来。
它们的皮肤在腐烂,肌肉鼓胀,眼睛发出幽绿的光,它们的嘴张得极大,喉咙里却只能挤出“嗬嗬”的气流,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鼻翼微微抖动,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活人气息”,突然,他们开始奔跑。
“砰——!”
第一扇木门被硬生生撞碎,木屑飞溅。
藏在屋里的男人双目圆睁,惊恐地举起猎枪,朝着冲进来的怪物疯狂射击。子弹打在它们身上,只溅起一团团黑红的血水,却根本无法阻挡它们的脚步,反而彻底激怒了这些丧尸。
“救命——!”
血腥味在空气中迅速弥漫,丧尸们相互推挤,发出低沉的嘶吼,被咬的人倒下,很快又爬起,加入了新的杀戮。
尖叫声在镇子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像潮水一样,一浪高过一浪。
艾尼库静立在镇子中央,周身缠绕的根须缓缓垂落,漠然地看着这场屠杀。
这场血腥的盛宴,持续了整整一个夜晚。
直到黎明到来,整个梅戈格镇,只剩下焦黑的地面和无数残肢。
那些丧尸依旧在街道上游荡,咀嚼着,撕扯着,直到再也没有活人。
林铭的呼喊在废墟间回荡,声音沙哑、带着撕裂般的怒意:“艾尼库!你出来!你这个畜生!”
他的眼睛通红,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刀几乎要被他攥得在颤抖,那一刻,他已经不在乎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幻象。
街道上,血液和碎肉在脚边结成厚厚的一层,空气里弥漫着焦臭味,断裂的电线杆间垂落在地上,带出“滋滋”的电流声。
镇上的灯,一盏盏熄灭,火光也逐渐暗了下去。
一切都像被吞进了一口无声的深渊。
林铭的怒吼,成了萧瑟小镇上唯一的声音。
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变化,那些原本游荡的尸体像被时间冻结了一样,停在原地。
火灭了,光线也暗了下去。
“滴——”的一声,某处血液顺着瓦砾的缝隙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红点。
艾尼库站在小镇的中央,他依旧那副半人半树的模样,皮肤上缠绕着藤蔓,额前垂下枯草滴落着黑色的液体。
“怎么?”他冷冷地笑了笑,声音低沉而缓慢,“你愤怒了?”
“我的朋友被烧死,我的石像被丢入污泥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