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亨通典当行”的账册抄本,林砚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但他没有立刻动作,反而更加沉得住气。他知道,这种能捅破天的铁证,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务求一击必中,不能给对方任何喘息和反扑的机会。
他与七皇子朱瑾、王守哲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进行了数次沟通,最终敲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时机选在了一次看似寻常的早朝之后。那日,皇帝因为北方边关军饷筹措不力,正在发火,训斥户部、兵部办事不力。殿内气氛压抑,百官垂首,噤若寒蝉。
就在皇帝怒气稍歇,准备宣布退朝时,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一位以刚正不阿着称、且与王守哲私交甚密的老臣,手持玉笏,稳步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弹劾永昌伯李弼、漕运总督李振邦、及户部、工部、河南布政使司等一干官员,上下勾结,贪墨国帑,数额巨大,动摇国本!”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原本沉闷的气氛瞬间被引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老御史身上。被点到名的永昌伯和几位相关官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皇帝眉头紧锁,显然也大感意外,沉声道:“爱卿所言,可有实据?诬告勋贵、重臣,可是重罪!”
“臣若有半句虚言,甘当重罪!”老御史声音洪亮,毫不畏惧。他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并示意随行御史抬上一个小箱子,“此乃臣与同僚暗中查访所得部分人证物证抄录,以及涉案官员与相关商号往来密信、账册抄件!其中清晰记录,自景隆四十二年起,永昌伯李弼勾结漕运总督李振邦,利用漕运亏空、河南协饷等名目,侵吞国库银两高达一百余万两!赃款多经由‘亨通典当行’、‘顺昌号’船行等洗白流转,证据确凿!”
箱子打开,里面是整理得条理清晰的抄录账册、信件,虽然只是副本,但上面关键的时间、人物、数额一目了然!
老御史每念出一段证据,殿内就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案情之重大,牵扯人员之广,贪墨数额之巨,令人瞠目结舌!
永昌伯李弼当场就腿软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高呼:“陛下!冤枉!臣冤枉啊!这是构陷!是有人要害臣!”漕运总督李振邦也是面无人色,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辩解。
然而,铁证如山,岂容狡辩?
皇帝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尤其是看到自己倚重的漕运命脉和开国勋贵后裔竟然腐败至此,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最终化为雷霆震怒!
“好!好一个永昌伯!好一个漕运总督!”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起身,声音如同冰碴,带着滔天的怒意,“朕的国库,都快被你们这帮蛀虫掏空了!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摘去李弼、李振邦顶戴花翎!锁拿下狱,交由三司严加审讯!凡涉案官员,无论品级,一律停职查办!给朕彻查到底,绝不姑息!”皇帝的声音在金殿之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陛下圣明!”以王守哲为首的一批官员立刻躬身附和。
永昌伯和漕运总督如同死狗般被侍卫拖了下去,求饶声、哭喊声渐渐远去。殿内其他涉案或心有鬼胎的官员,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霆风暴,彻底改变了朝堂的格局。盘踞在漕运系统多年的巨大毒瘤,被连根拔起。而林砚,虽然自始至终没有在明面上直接参与弹劾,但谁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度支司郎中,才是揭开这个惊天大案最关键的人物。
退朝之后,各种目光再次聚焦到林砚身上,但这一次,敬畏远多于忌惮。所有人都明白,经此一役,林砚在朝中的地位已然不同,再无人敢将他视为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年轻官员。
林砚面色平静地走出大殿,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胸中积郁许久的闷气,终于一扫而空。
“少爷,成了!”赵铁鹰在宫外接到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嗯,暂时告一段落了。”林砚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格外明亮,“后面三司会审,证据确凿,他们翻不了天。”
他知道,漕运贪腐案虽然尘埃落定,但官场之上的斗争永远不会停止。徐阁老那边在此事中保持了沉默,未必是认输,或许只是在等待新的时机。
而且,经过此案,皇帝对财政积弊必然更加重视,他之前提出的“开源”想法,或许能迎来付诸实践的机会。
“走吧,回衙门。”林砚对赵铁鹰说道,“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