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里头狗咬狗一嘴毛,外头朝堂上也没闲着。眼瞅着林砚这把火越烧越旺,都快燎到房梁了,那些屁股底下不干净、或者跟徐阁老那边走得近的官员们,终于坐不住了。
这天早朝,气氛就格外不对劲。龙椅上的皇帝老爷子脸色还是沉着,底下站班的大臣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头估计都在打鼓。
果然,没等日常政务汇报完,一个穿着御史袍子的老头就捧着笏板出列了,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姓吴,算是徐阶门下一条挺能叫的老狗。
“陛下!臣有本奏!”吴御史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义愤填膺的劲儿,“近日户部、工部案牵涉甚广,朝野震动,百官不安!臣以为,查案肃贪,固是应当,然则也需讲究方式方法,顾及朝廷体面,稳定人心!”
他顿了顿,偷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继续道:“臣闻,此番查案,多有倚重新进少年之言,其虽有小才,然毕竟年轻识浅,行事难免操切偏激。更有甚者,风闻其借查案之机,排除异己,威逼同僚,致使户部、工部几近停摆,此绝非国家之福!长此以往,恐寒了百官之心,堕了朝廷威仪啊陛下!”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直接把“动摇国本”的大帽子扣了下来。意思很明白:林砚这小子太猖狂,再让他这么搞下去,大家都没法干活了,朝廷都要乱套!
他这一开头,后面立刻又站出来两三个官员,七嘴八舌地附和。有的说“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暗示林砚办案不按规矩来;有的说“水至清则无鱼”,劝皇帝差不多就行了;还有的阴阳怪气,说“少年得志,非国之福”,就差没直接点林砚的名了。
龙椅上的皇帝眯着眼,没说话,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站在队伍靠后位置的林砚,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这是对方憋不住,要亲自下场撕破脸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出列反驳,却有人比他更快。
“吴大人此言差矣!”
出声的是王守哲。他一步踏出,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压过了那几只苍蝇的嗡嗡声。
“陛下!肃清贪腐,整顿吏治,乃是陛下圣心独断,亦是民心所向!何为操切?何为偏激?难道对侵吞国帑、蛀空国库的蠹虫还要温良恭俭让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逍遥法外,才是顾全朝廷体面?!”
王守哲目光如电,扫过吴御史几人,“至于所谓倚重新进、致使部务停摆,更是无稽之谈!林砚主事恪尽职守,精核账目,所查种种皆有实据,何来排除异己之说?倒是某些人,账目不清,心中有鬼,自然觉得如坐针毡!若心中无鬼,又何惧核查?!”
这话怼得相当不客气,直接撕掉了那层遮羞布。
吴御史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还想反驳。就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
“儿臣以为,王侍郎所言极是。”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皇子队列里的七皇子朱瑾!他虽然年纪小,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朱瑾对着皇帝躬身一礼,不紧不慢地说道:“父皇,《荀子》有云:‘公生明,偏生暗’。账目不清,则吏治不明;吏治不明,则国事不兴。林主事不畏艰难,清查积弊,正是秉持公心之举。若因其查出问题,便归咎于查案之人,岂非本末倒置?儿臣愚见,正应借此机会,大力整饬,方能廓清玉宇,以正朝纲!”
嚯!七皇子亲自下场为林砚站台了!这下可不得了!满朝文武顿时鸦雀无声,连徐阶那老狐狸的眼皮都微微动了一下。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年纪虽小却见识不凡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终于缓缓开口:“瑾儿年纪虽小,见识却是不凡。王卿所言,亦是在理。”
他目光扫过下方群臣,语气陡然转厉:“贪墨国帑,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朕意已决,此案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凡有再敢妄议阻挠查案者,以同党论处!”
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吴御史那几个人,脸都吓白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称“臣失言,陛下息怒”。
徐阶自始至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言不发。但他那微微收紧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退朝的时候,林砚能明显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复杂了许多。有忌惮,有审视,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敬畏?
王守哲走过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贤侄,今日应对得不错。不过,徐阁老那边,怕是不会就这么算了,小心他使阴招。”
林砚点点头:“多谢大人提醒,晚辈明白。”
七皇子朱瑾也在内侍的簇拥下经过,与他目光交汇,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度支司,那些之前还对他阴阳怪气的同僚,此刻见了面,无不挤出最热情的笑容,点头哈腰。林砚心里冷笑,这就是官场,实力和靠山,才是硬道理。
他知道,徐阶的沉默,不代表认输。朝堂上硬刚没占到便宜,那老狐狸肯定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