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铺子的蛀虫被雷霆清除,在林府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也仅仅是震动。更多的人在冷眼旁观,想看林砚如何收拾这几个公认的“烂摊子”。尤其是主母王氏,虽折损了臂膀,心中痛恨,却也笃定林砚绝无回天之力,只等他闹出更大的笑话,届时再在老爷面前狠狠参他一本。
然而,林砚的动作,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急于开张营业,更没有像寻常管事那般忙着修补门面、招募新伙计。他只是带着赵铁鹰和小莲,以及那架从不离身的红木算盘,再次细致地走访了三家铺子及其周边环境。
在城西那两家位置偏僻的杂货铺前,他驻足良久。看着那些从解散的漕帮、或是做些零散苦力的人家进出,目光扫过他们朴素的衣着和购买的基本米粮油盐。他又走到铺子后院,看着那积满灰尘、堆放杂乱货物的库房,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算珠。
“少爷,这两家铺子位置太差,有钱人不来,穷苦人家又买不起多少东西,怕是难有起色。”赵铁鹰看着这冷清的街面,皱眉道。
林砚却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位置差,未必是缺点。有钱人不来,我们的目标本就不是他们。你看这些住户,虽不富裕,但日常用度总是必需。他们去往市集,需多走数里路,费时费力。若我们这里,能提供比市集稍低、质量却更有保障的米面粮油、针头线脑,他们为何不来?”
他走进库房,拿起一包受潮结块的劣质盐,又看了看那些布满蛛网的陈年杂货:“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位置,而在于货物和信誉。我们要卖的,不是这些没人要的破烂,而是街坊四邻真正需要、且放心用的东西。”
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模糊的构想——一个服务于底层百姓的“平价优选”杂货铺。通过赵铁鹰的渠道,直接联系城外的农户或一级批发商,砍掉中间环节,降低成本,以薄利多销取胜。同时,严格把控质量,重建信誉。
接着,他们来到了那家位于稍繁华些地段的绸布庄。铺面比杂货铺大得多,但同样门可罗雀。对面的“彩云轩”却客流不息,显然抢走了大部分生意。
林砚没有进店,而是站在街对面观察了许久。进出“彩云轩”的,多是些穿着体面的妇人小姐,购买的也多是色彩鲜艳、款式时新的绸缎。
“赵叔,之前让你打听‘彩云轩’的底细,如何了?”
“回少爷,‘彩云轩’的东家姓胡,就是之前想高价求购‘玉冰烧’的那个徽州茶商胡员外。他生意做得广,绸布只是其中之一,货源足,款式新,价格也咬得死。”
胡员外?林砚记下了这个名字。此人商业嗅觉灵敏,是个劲敌。
他走进自家的绸布庄,看着空荡荡的货架和过时、劣质的布匹,心中已有计较。与“彩云轩”硬拼货源和款式,以林家目前的情况,无异于以卵击石。必须另辟蹊径。
他的目光落在街角几个正在揽活的绣娘身上,又联想到苏婉清那般清雅脱俗的气质,一个念头渐渐清晰——高端定制与特色服务。
他不需要拥有最多、最全的布料,但他可以拥有最具特色、最难模仿的“产品”。比如,与技艺精湛的绣娘合作,推出独一无二的苏绣、杭绣精品;比如,利用“玉冰烧”打开的高端人脉,为苏婉清这样的官宦小姐、富家夫人提供私人定制的服饰服务,将布庄与裁缝、刺绣服务结合起来,打造一个完整的“女性美学空间”。这不仅能避开与“彩云轩”的正面竞争,还能获得更高的利润。
思路既定,林砚回到听竹苑,立刻开始行动。
他首先起草了两份详细的计划书。一份是针对杂货铺的《平价惠民策》,列出了需要采购的货物清单、预期的成本与售价、以及一套激励伙计的“基本工钱+销售提成”的方案。另一份则是针对绸布庄的《精品定制方略》,阐述了与绣坊合作、发展高端定制服务的构想,甚至画了几幅结合了现代审美与古典元素的女装设计草图。
他将计划书呈给林茂才。林茂才仔细翻阅后,眼中异彩连连。他虽然看不懂那些过于“超前”的管理提成和设计草图,但其中体现出的精准市场定位、差异化竞争策略以及清晰的盈利模式,让他这个经商多年的老手也深感佩服。
“好!就按你说的办!”林茂才大手一挥,给予了林砚充分的资金和人事支持,“需要多少启动银两,去账房支取!人手方面,府里可靠的下人,随你调用!”
有了父亲的支持,林砚底气更足。
他让赵铁鹰拿着采购清单和银两,亲自去往城外和各大批发市场,严格筛选供应商,确保货源质优价廉。同时,从府中仆役里挑选了几个看起来老实肯干、家境贫寒的年轻人,充入杂货铺作为新伙计,并由赵铁鹰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培训,重点是服务态度和货物保管。
对于绸布庄,他则亲自拜访了杭州府几位颇有名气、但生活清贫的绣娘,以高于市场价三成的工钱和稳定的订单为条件,与她们签订了独家合作协议。他又通过苏婉清的关系,联系上了一位手艺精湛、但因性格耿直而不受大绣庄待见的老裁缝,请其出山坐镇绸布庄。
与此同时,那架红木算盘在他手中几乎不曾停歇。他精确计算着每一文钱的用处,从装修铺面的木材、油漆,到杂货铺第一批米面的采购数量,再到给绣娘们的预付工钱,每一笔支出都经过反复核算,确保资金用在刀刃上,绝不浪费。
短短半月时间,两家杂货铺和一家绸布庄,在以林砚为核心的大脑指挥下,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且高效地运转起来。
破旧的门面被修缮一新,虽不奢华,却干净整洁;杂货铺的货架上摆满了质量可靠、价格公道的日用品;绸布庄内则辟出了雅致的接待区和工坊区,挂上了几位绣娘的精品之作和林砚设计的几款成衣样品,格调顿时提升。
开业前夜,林砚独自站在修缮一新的绸布庄大堂内。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漆味和新布料的清香。他看着窗外杭州府的万家灯火,手中轻轻拨动着算盘。
点石成金,绝非易事。他投入了大量的心血、智慧和从“玉冰烧”利润中悄悄挪用的部分本钱。明日开业,是成是败,即将揭晓。
他知道,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王氏母子等着他失败,其他竞争对手等着看笑话,甚至那个神秘的吴先生,或许也在某个角落,冷眼旁观。
但他心中并无太多忐忑,只有一种即将揭开底牌的平静与期待。
他的金算盘,已经为他算清了前路。现在,只待东风。
“少爷,都准备妥当了。”赵铁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寂静。
林砚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沉稳的笑容:“好,明日,开张。”
夜色渐深,而属于林砚的商业版图,即将迎来第一缕曙光。这曙光,并非来自高贵的“玉冰烧”,而是扎根于最朴素的市井之间,却同样蕴含着改变命运的巨大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