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法伦在无尽的噩梦中沉浮。
他不再是药剂师,不再是阿斯塔特修道士。他是一块金属,在冰冷的星海中漂浮了数百万年,见证王朝的兴衰。他是一串数据,在逻辑的迷宫中循环,执行着净化有机体的永恒指令。他是一团纯粹的、冰冷的愤怒,憎恨着生命本身的温热与嘈杂。
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切割着他的意识。死灵领主萨赫梅特,王朝的守墓者,猎杀过无数生命形态……这些记忆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的质感,试图将他属于“凯尔”的部分彻底覆盖、同化。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即将被这古老的洪流冲散、湮灭之时,一股更深层、更原始的力量,从他基因序列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它不是记忆,也不是知识。它是一种**本能**。
一种最纯粹的、最极致的——**饥饿感**。
这股饥饿感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带着蛮横无比的姿态,开始反向吞噬那些涌入的死灵记忆与能量。它不是消化,而是掠夺,是分解,是将那些冰冷的、异质的基因信息拆解成最基础的碎片,然后贪婪地汲取其中有用的部分,将其强行编织进凯尔自身的基因图谱之中。
冰冷的死灵能量被驯服,狂暴的记忆流被撕碎、过滤,只留下最精纯的“信息”与“特质”。他手臂上那正在金属化的部分,蠕动变得更加剧烈,灰白色的光泽下,隐约有绿色的能量纹路一闪而逝,随即又隐没下去,仿佛被更深层的力量压制、吸收。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凯尔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被拉回水面。冰冷的、带着金属尘埃的空气涌入他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还活着。
意识回归的瞬间,剧痛也从四肢百骸传来。动力背包彻底报废,沉重的甲胄此刻更像是囚笼。他挣扎着,用那只尚未完全变异的手臂撑起身体,目光所及,是一片死寂的战场。
焦黑的土地,散落着的、属于吞噬者兄弟们的陶钢装甲碎片——大部分连碎片都算不上,只是些被高斯武器分解后残留的金属熔渣。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死亡最彻底的形态。
全军覆没。除了他。
一股巨大的悲恸和荒谬感击中了他。但此刻,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压倒了一切——那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蛰伏,如同背景噪音般在他每一个细胞中低语。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从手掌到小臂中部,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暗淡的灰白色,触感冰冷而坚硬,如同打磨过的活体金属。五指指尖变得锐利,泛着青铜的光泽。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异常灵活,甚至比原本的血肉之躯更加有力。一种陌生的、对金属的亲和感从这只手臂上传来。
这不是幻觉。
他……吞噬了那个死灵领主?或者说,他体内苏醒的某种东西,吞噬了它?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咔哒”声从不远处传来。
凯尔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抬头。只见一具被爆弹炸碎了半边身子的死灵战士,眼眶中的绿光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它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拖着残破的身躯,试图抓起掉落在旁边的高斯步枪。那冰冷的杀戮指令,驱动着它完成最后的任务。
几乎是本能反应,在凯尔的大脑做出判断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动了。
他像一头猎豹般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迅猛得超乎他自己的想象。沉重的、部分失效的动力甲似乎不再构成阻碍,那只变异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瞬间跨过数米的距离,变异左手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器械(或者说,捕食器官),猛地探出,不是攻击躯干,而是精准地**插入了**那死灵战士眼眶中燃烧的绿色光团!
“噗嗤——”
一种类似捏碎能量核心的触感传来。
下一刻,那股熟悉的、但微弱得多的冰冷能量流,顺着他的变异手臂涌入体内。饥饿感得到了细微的满足,如同久旱的甘霖。同时,一些零碎的、关于高斯武器结构、基础能量传导的信息碎片,流入他的脑海。
残破的死灵战士彻底不动了,眼眶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凯尔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看着自己那只彻底非人的手臂。手臂上,几道原本若隐若现的绿色能量纹路,此刻微微亮起,随即又隐没下去,仿佛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
恐惧、迷茫、还有一丝……禁忌的快感?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还活着,而活着,就意味着责任。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将兄弟们的牺牲,带回战团。
他看了一眼那具彻底死寂的死灵残骸,又看了看四周。危险远未解除。更多的死灵巡逻队可能随时会出现。风暴鸦炮艇……或许还能利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药剂师的理智开始重新占据上风。他快速扫视战场,搜集还能使用的装备:一把能量所剩无几的爆弹手枪,几个标准能量罐,最重要的是——他从连长泰拉克斯几乎被完全分解的残骸旁,找到了那柄象征着指挥权的动力剑“饥渴之牙”。剑柄上熟悉的纹路,让他心头一阵刺痛。
他将动力剑挂在自己破损的动力甲扣带上,拿起爆弹手枪。目光最后落在那柄还插在死灵领主眼眶里的精工手术刀上。他走过去,用力将其拔出。刀身上沾染的绿色能量残留,正被他的变异左手无声地吸收殆尽。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凯尔辨认了一下方向,开始向风暴鸦炮艇残骸所在的位置潜行。他的动作变得更加轻盈、敏捷,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他能“听”到远处金属结构因温差产生的细微形变声,能“感觉”到地下能量管道微弱的流动。
这都是……吞噬带来的变化吗?
他不敢深想。只是将这份新获得的能力,全部用于生存。
就在他接近风暴鸦炮艇那扭曲的残骸时,一阵新的、截然不同的声音,传入了他被强化的听觉中。
那不是死灵机械的嗡鸣,也不是能量武器的嘶响。而是……**咆哮**。粗野、狂暴、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咆哮。以及,某种粗劣火药武器特有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凯尔的心猛地一沉。
他悄无声息地攀上一段断裂的金属拱梁,向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在炮艇残骸的另一侧,一场混乱的战斗正在上演。交战的一方,是十几名穿着拼凑盔甲、皮肤呈绿色的高大生物——**欧克蛮人**。而另一方,则是大约一个小队的、刚刚传送抵达此地的**太空死灵**战士。
欧克蛮人哇哇乱叫着,用他们粗制滥造但威力巨大的枪械向死灵射击,更多的则是挥舞着巨大的砍刀和斧头,狂热地冲向那些冰冷的金属骨架。死灵战士则用精准的高斯光束回应,将冲在前面的欧克蛮人接连分解。
战场一片混乱,流弹四溅。
凯尔的瞳孔收缩了。前有狼,后有虎。他被夹在了两个致命的异形种族之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在了那群欧克蛮人中最为高大的一个身上——那是一个戴着铁下巴、挥舞着一柄巨大动力爪的** warboss**。它咆哮着,一爪子将一名死灵战士拍成了碎片,绿色的血液(或许是某种真菌汁液)和金属碎片四处飞溅。
那股蛰伏的饥饿感,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炽烈。它像是一个指向标,一个来自本能的明确指令,牢牢地锁定了那个充满狂暴生命力的欧克蛮人首领。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凯尔脑海中升起。
鹬蚌相争……
他看着下方混乱的战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泛着金属冷光的左手,感受着体内那股对新“养料”的原始渴望。
**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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