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赫伦堡的焚王塔大厅,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一座被龙焰焚烧过后残留下来的遗迹。焦黑的石壁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头,裸露在外的扭曲金属则像是垂死挣扎时凝固的姿态。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灰烬和潮湿石头的气味,偶尔一阵穿堂风掠过,带起细微的、仿佛冤魂呜咽的声响。巨大的窗户投下斑驳的光柱,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却驱不散那沉淀了百年的诅咒与绝望。
来自七大王国的贵族们聚集于此,华服与珠宝在昏暗中闪烁,却难以掩盖他们脸上那份被环境感染的不安与凝重。在这里,每一道阴影似乎都在低语着黑心赫伦和他子孙们的命运,提醒着所有人触怒真龙的惨重代价。
当杰赫里斯国王在御林铁卫队长莱安·雷德温爵士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大厅,坐上那特意设置、却依旧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背主座时,窃窃私语声瞬间平息。
老国王裹着厚重的皮毛,面容枯槁,如同一棵在寒冬中凋零的古树,唯有那双深陷的紫色眼珠,还残留着一丝洞察世事的微光。
御前首相奥托·海塔尔肃立其右,神色平静如水,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寻常的会议。莱安爵士则按剑立于左侧,白袍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肃穆,他是秩序与誓言的象征。
首先入场的是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他在河湾地贵族、河间地贵族以及部分王领贵族的簇拥下走来,仍旧是表现出行色从容、挺直腰板,步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他穿着象征坦格利安的红黑服饰,努力想展现王者的从容,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那偶尔急速闪过诡异的紫色光芒,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躁与不稳定。他避开与任何人的直接对视,尤其是在经过戴蒙和盖蕊的方向时,目光闪烁得更快了。
紧接着,戴蒙·坦格利安带着他的人马,像一股挟带着硫磺气息的狂风卷入大厅。谷地贵族、王领的一些开拓领主,以及几位眼神凶狠、铠甲上还带着旅途尘土的佣兵头目紧随其后。
戴蒙本人甚至没有穿着正式的礼服,只是一身便于活动的黑色皮甲,外罩深红披风。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扫过全场,带着赤裸裸的轻蔑,尤其在掠过他的兄长韦赛里斯、堂姐兼前妻雷妮丝以及那位自东方瓦兰提斯归来的姑姑盖蕊,那份轻蔑几乎化为了实质的敌意。他没有立刻落座,而是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野兽,站在他的支持者前方,嘴角挂着一丝挑衅的弧度。
随后出场的雷妮丝则带来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她身着深蓝与银色相间的裙装,那是瓦列利安家族的颜色,传递出一种沉稳而坚定的意味。
风暴地拜拉席恩家家族及其封臣家族,还有一些依旧忠于潮头岛旧主的家臣簇拥着她。她一只手轻轻牵着年幼的兰尼诺,男孩穿着小小的天鹅绒外套,脸上带着孩童的懵懂,却也努力模仿着母亲的镇定。雷妮丝的目光扫过大厅,与某些熟悉的面孔短暂交汇,微微颔首,展现着一位成熟女性继承人的风范与母性的坚韧。
最后,当大厅几乎已经坐满时,盖蕊才独自带着一队身着瓦兰提斯风格紫袍、面无表情的宫廷侍卫走了进来。她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与其他人庞大的随行队伍相比,她显得形单影只。她穿着一袭剪裁合体的紫金色长裙,料子光滑如流水,衬托出她已显怀的身形。银金色的长发简单地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冷静的面容。她没有看向任何具体的对手,只是平静地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
然而,就在她步入大厅的那一刻,窗外原本灰暗的天空被两个巨大的阴影短暂地遮蔽了一下——那是体长近八十米的“红女王”梅里亚斯和体长超过两百米的“守护之盾”熔岩在空中低空盘旋的身影。它们没有发出咆哮,但那无声的、庞然的压迫感,比任何喧嚣都更具威胁,清晰地提醒着众人她并非毫无依仗。她安静地坐下,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仿佛周遭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奥托·海塔尔首相走到大厅中央,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打破了沉寂。
“诸位大人,承蒙杰赫里斯陛下旨意,我们今日齐聚于此,遵循古老的传统,以七国贵族的集体智慧共商王国未来继承人。陛下期望此次大议会能以和平与理性,选出最合适的铁王座继承人,确保维斯特洛的稳定与繁荣。”他刻意强调了“和平”与“理性”,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候选人,尤其是在戴蒙身上停留了一瞬。
随后,传统的演讲环节开始。
韦赛里斯首先起身,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洪亮有力。“”他开口,目光扫过支持他的河湾地与河间地贵族,“诸位大人,千年以来维斯特洛的律法与传统早已明确,长子继承是王国稳定的基石。我,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作为前王储贝尔隆王子的长子,杰赫里斯国王陛下的长孙,现在最年长的坦格利安男嗣,我继承铁王座名正言顺符合律法和传统,无可置疑!”
他挥动手臂,显得有些激动“选择我,就是选择秩序,选择传统,选择规避动荡的稳定!”
然而,当提及“动荡”时,他的声音不自然地拔高,眼底的紫光急促闪烁,他不得不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我们必须警惕那些……那些可能将王国引向混乱和……未知危险的力量!”
他含糊地指向戴蒙的暴虐、雷妮丝可能引发的继承法争议,以及盖蕊背后令人不安的东方背景。奥托首相适时地插话,将韦赛里斯有些语无伦次的攻击圆滑地引导回对“传统价值”的强调上。
韦赛里斯的话音刚落,戴蒙就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他甚至没有完全站起来,只是半倚着座椅,声音如同他的佩剑“暗黑姐妹”般冰冷锋利。
“传统?秩序?”他环视大厅,眼神桀骜。
“当敌人磨刀霍霍,当内部的蛀虫啃噬王国根基,空谈传统能做什么?铁王座需要的是强大的力量!是能让敌人颤抖,让叛徒流血的绝对力量!”
他猛地站直身体,指向韦赛里斯,“看看他!一个被噩梦缠绕,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了的可怜虫,能保护你们什么?”
他又看向雷妮丝和她身边的兰尼诺“一个女人和一个至今没断奶的孩子?真是绝妙的组合!”
最后,他的目光钉在盖蕊身上,充满了最深的厌恶“还有一个躲在东方暴君身后,带着两条借来的大蜥蜴就敢回来指手画脚的所谓‘公主’!维斯特洛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在大厅中炸响。
“只有真正的龙,科拉克休!只有无畏的战士,我戴蒙·坦格利安!才能带领你们面对任何威胁,无论是内部的懦夫还是外来的阴影!”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焚王塔外传来一声嘹亮而充满暴戾气息的龙吼,那是科拉克休的回应,震得窗户嗡嗡作响,一些贵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轮到雷妮丝时,她缓缓起身,先是对着主座上的杰赫里斯国王微微屈膝行礼,然后才面向众人。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与戴蒙的咆哮形成鲜明对比。
“诸位大人,传统固然重要,但我们也不能忘记,律法本身亦是为王国的福祉而存在。我的父亲伊耿王子,乃是杰赫里斯国王陛下的长子,同时国王陛下当年也正是通过大议会的选择方才承继铁王座,这本身便证明了在特定时刻,集体的智慧可以超越僵化的条规。”她语气平和,却掷地有声。
“我,雷妮丝·坦格利安,身上流淌着与我的兄弟们同样纯正的龙王血脉。我曾在潮头岛协助我的夫君科利斯大人处理政务,我了解海贸,懂得治理。我的儿子兰尼诺,拥有瓦列利安与坦格利安的双重荣耀。”
她将手放在兰尼诺肩上,目光扫过那些面露犹豫的贵族“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杀戮的士兵,也不是一个精神与身体状态都令人忧虑的继承人,更不是一个被敌对势力操控的傀儡和代言人。我们需要的是稳定、是延续、是能够团结七国,而非将其拖入内战或沦为附庸的统治者。”她巧妙地将其他三人都描绘成危险的选项,而将自己塑造成唯一理性且可靠的选择。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盖蕊。
她在那片或审视、或敌意、或好奇的目光中缓缓站起,动作依旧从容。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遗传自坦格利安家族的紫色眼眸平静地回望众人,那眼神深邃,让人难以窥探其真实想法。
“我离开维斯特洛太久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大厅,带着一种异邦的、略显低沉的韵律。
“久得几乎忘记了君临的红墙,龙石岛的海风。”她顿了顿,手轻轻抚过腹部。
“但我从未忘记,我的血脉源自何处。现在我的父亲坐在这里,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与韦赛里斯、戴蒙和雷妮丝同样的血。这一点无人可以否认,我理所应当享有继承权。至于说是我成为敌人的代言人,我很想问问我的父亲当年我为什么会被留在瓦兰提斯,这难道不是贡献吗?”她看向杰赫里斯,老国王浑浊的眼珠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但是,只见老国王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