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诅咒应验冥冥之中的感应，沉重的橡木门被一股巨力撞开，发出巨大的呻吟声。
雷妮丝·坦格利安，他的堂姐，就像裹挟着毁灭的飓风一般冲了进来。
银金色长发散乱，贴在她汗湿苍白的脸颊，平日坚毅的面容被悲痛和愤怒扭曲，紫色眼眸里燃烧着疯狂与绝望。
“韦赛里斯！”她的声音嘶哑如裂帛。
“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科利斯他……”她无视旁人，目光如淬毒匕首死死钉在韦赛里斯身上。她踉跄扑到桌前，冰冷的手指铁钳般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陷皮肉。“
救他！立刻派出所有舰队！还有所有的龙！现在！”泪水混着汗水滚落，这一刻的雷妮丝再没有女王风范。
“他是你姐夫，是兰妮诺和兰娜儿的父亲，他还是王国海军统帅！他为坦格利安流尽了血，你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死！只要你答应救他，我愿意放弃继承权，只要你愿意……”雷妮丝的哭诉让韦赛里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强忍甩开雷妮丝的冲动，脸上迅速堆砌起同等的沉痛与焦急。他反手用力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带着哽咽，仿佛字字泣血：
“雷妮丝，我的姐姐。得知这个消息我非常悲痛。”他加重了称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科利斯伯爵不仅是我的亲人还是国王的左膀右臂！我恨不得立马骑上瓦格哈尔飞去瓦兰提斯亲手撕碎帝蒙斯，然后将科利斯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他的话语充满力量，眼神灼灼。
但随即，他话锋陡转，痛苦与挣扎如浓墨化开，声音低沉下去：“可瓦兰提斯不是石阶列岛，那里是龙潭虎穴！帝蒙斯所谓的断头台就是一个诱饵，一个等着我们所有龙骑士去送死的陷阱！他算准了一切，他知道我们派出最快的舰队也赶不及那天，只能骑着巨龙前去，可是他哪怕是最小的蓝龙也体长过百米，我们根本就是去送死！”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更残酷的事实。
“而且，我们的祖父！英敏睿智的杰赫里斯国王！他还活着，还被囚在瓦兰提斯黑墙深处，就在那该“末日审判者”紫龙贝勒旁边！他放出这个消息就是要撕裂我们！若我们为营救科利斯中计覆灭，祖父怎么办？王国还能承受失去国王与王子吗？”他紧盯着雷妮丝的眼睛，传递“顾全大局”的“痛苦抉择”。
“我以坦格利安家族与铁王座荣誉起誓，科利斯的血仇必报！帝蒙斯必将百倍偿还！但现在我们必须忍耐，不管是为了祖父还是为了王国未来，亦或者是为了我们所有坦格利安的未来，我们都不能跳进这深渊！”
他说得情真意切，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然而，他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了爱失去理智的女人早已不在乎所谓大局。
雷妮丝眼中的疯狂悲痛并未消退，反而被一种冰冷的眼神取代，那是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眼神。
她猛地抽回手，仿佛那是烙铁。泪水未干可眼神却已变得犀利，混杂着极度的失望、冰冷的嘲讽和遭受背叛的清醒。
“忍耐？大局？”雷妮丝的声音异常平静，却比嘶吼更刺骨。她后退一步，挺直脊背，目光如冰锥刺向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坦格利安，请收起你那令人恶心的伪善和演技拙劣的虚假表演。你脸上写着‘不得已’，可你眼里却看不到半分对科利斯的焦灼！你在权衡利弊，你在反复计算甚至偷偷窃喜！”她一字一顿，字字如冰针。
“‘海蛇’死了，他的舰队就成了你砧板上的肥肉，不是吗？潮头岛的力量，再也不能威胁你冰冷的铁椅子了，不是吗？”
韦赛里斯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沉痛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雷妮丝，你……”
“不必狡辩！”雷妮丝厉声打断，眼中最后的血脉温情彻底熄灭，只剩冰封的仇恨与决绝。
她环视沉默的众人，声音清晰如寒冰碎裂：
“记住我的话，韦赛里斯，还有诸位大人的见证：若科利斯·瓦列利安的血染红瓦兰提斯断头台，那么潮头岛舰队将永远驶离铁王座！瓦列利安的剑，永不效忠坦格利安的王座！他的血仇，我雷妮丝·坦格利安将会亲手讨还，我会用瓦兰提斯的毁灭来祭奠科利斯，至于你们，呵呵……”
话音刚落下，她就猛地站起身，深蓝斗篷划出决绝的弧线，如斩断一切的利刃。
她撞开侍卫，身影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死寂和那句诅咒般的誓言，在冰冷的石壁间撞击、回荡。
韦赛里斯站在原地，脸色在烛光下阴晴不定。
被戳穿的恼怒与冰冷的计算交织，他知道科利斯必须死。
如果雷妮丝要怨恨那就让她怨恨好了，在王国和大臣之间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王国，这是每一个坦格利安成员的责任。既然雷妮丝已经选择了瓦列里安，那么就不再是坦格利安了。
至于潮头岛的舰队，那一支失去灵魂的舰队终将会被收服。只是祖父这个巨大的麻烦，需要他用心考量如何应对。
想到这里，他便疲惫地挥手遣散众人，因为他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思考如何应对这更深的混乱。
……
瓦兰提斯的黑墙深处。
盖瑞·坦格利安蜷缩在牢房最暗的角落。
曾经闪耀的银金长发污秽纠结，像枯死的海草缠绕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精美的骑手皮甲破烂不堪，露出被海水浸泡、礁石划伤的肌肤，伤口在昏暗中泛着青紫。她紧紧抱着膝盖，脸深埋其中，身体因灵魂彻底碎裂后的余震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还活着。
当“银翼”被暗红色巨龙毁天灭地的龙焰击中，从高空坠入冰冷狭海时，她以为自己死了。
但是关键时刻，“银翼”用最后的力量，在撞击海面的瞬间为她构筑了脆弱的气泡屏障。
她能清晰回忆龙焰撕裂天空的恐怖光芒，感受到“银翼”意识里传来的那份决绝的保护意念，以及随之而来的、灵魂链接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那痛楚远超海水与礁石的撞击。
她的龙，她的翅膀，她灵魂的一部分，为了她，死了。
接着是黑暗与冰冷。再次醒来，躺在散发鱼腥的破船上，黝黑的渔民围着，目光恐惧而贪婪地锁在她胸前那枚被海水冲刷后依旧闪亮的坦格利安家徽——三头龙徽章。
这荣耀的象征反而成了催命符。她被当作“值钱的龙崽子”拖拽过肮脏的街道，丢进这座绝望的地牢。
父亲？当她被粗暴拖过甬道时，借着火把，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更深处守卫森严的囚室，一个瘦削佝偻的背影。白发散乱，华服褴褛污秽。他面朝最深沉的黑暗，仿佛要与之融为一体。即使只是一个背影，盖瑞也瞬间认出那是杰赫里斯。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哭喊扑过去，但巨大的空洞感攫住了她。看着父亲那被抽走所有生气的背影，心脏的位置只剩下冰冷的、灌满铅的窟窿。
龙死了，父亲被囚，家族在燃烧……一切都完了。
复仇？希望？这些字眼激不起半点涟漪。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恨。只有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想要永远沉睡的疲惫。她像个木偶般被推搡进现在的囚笼。
不知多久，沉重的铁门再次打开。
脚步声沉稳而压迫，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只见守卫们恭敬退开。一个紫金色头发、紫金色眼眸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她知道那就是帝蒙斯·贝勒里斯，尤其深紫金线长袍绣着的古老符文看起来更像是神明。
那个人背着手，俯视角落里的她，如同审视一件残破却仍有价值的战利品。
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玩味，扫过她的狼狈，停留在她空洞的脸上。
帝蒙斯的声音低沉清晰，掌控一切。
“盖瑞·坦格利安，杰赫里斯最宠爱的小女儿。我原以为你会和你那头漂亮的银龙一起葬身鱼腹。看来，坦格利安的血脉，比想象的……顽强。”他微微俯身，靠近栅栏，似在分辨她每一丝表情。
“可惜。你父亲把你藏得极好，像珍藏最纯净的瓦雷利亚钢。他本打算用你换取与我的‘谅解’，结果却是太过贪婪想要独占龙王家族的名位，这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颗棋子或许本该有更好的归宿。”
盖瑞毫无反应，甚至没有抬眼。帝蒙斯的话语像风吹过石缝，未在她死寂的心湖激起半点涟漪。棋子？归宿？这些词已失去意义。她只是更深地将脸埋进膝盖，仿佛要将自己从这充满恶意的世界彻底隔绝。
帝蒙斯对她的沉默并不意外，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满意。他直起身，对随从低语几句。随从恭敬点头。帝蒙斯最后瞥了一眼那失去灵魂的躯壳，转身离去，脚步声消失在幽暗深处。
很快，一条隐秘的毒蛇钻出黑墙，抵达石阶列岛的灰绞架岛……
转瞬便是处决科利斯的时间了。
天空是浑浊的灰紫色，海风带着浓重的咸腥与不祥。巨大的黑石断头台如同怪兽的利齿，矗立在港口广场中央，上面是洗刷不尽的黑褐色污迹。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群，麻木、好奇、嗜血，混杂着一丝对血腥的敬畏。
科利斯·瓦列利安被带了上来。没有枷锁，深蓝色天鹅绒外套虽被污浊侵蚀，依旧象征潮头岛的荣耀。银发一丝不苟，面容饱经风霜却坚毅。步伐沉稳，背脊挺直，如同赴会而非赴死。
只有当他被粗暴地按倒在冰冷断头台凹槽，粗糙木屑刺进脸颊时，身体才几不可察地一僵。他努力侧过头，目光投向西方——狭海的方向，潮头岛的方向。一丝苦涩的、近乎自嘲的笑意在他嘴角飞快掠过，如石沉深潭。
“潮头岛……奔涌的海潮……”他无声翕动嘴唇。
“终究……输给了陆地的野心。” 他闭上眼，不看那悬起的、闪着寒光的沉重铡刀。
高高的审判台上，帝蒙斯端坐主位如同皇者。
身着深紫金纹长袍，眼神深邃如无星夜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面对即将发生的血腥，他如同观看一出精彩的戏剧。目光偶尔掠过晨光下的平静海面，似在等待，又似享受掌控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