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四月十九日,谷雨前夜。
五圣山南麓的空气潮湿而凝重,仿佛能拧出水来。明天,也就是四月二十日,双方将在板门店正式开始交换病伤战俘。这是战争打了三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停火接触。
第24军军部指挥所里,李云龙正对着镜子整理风纪扣。他不仅扣上了领口最上面那颗扣子,甚至还用一把缴获的美军小刷子,仔仔细细地刷着那件已经有些泛白的军装上衣。他鼻梁上那副只有一条腿的眼镜被擦得一尘不染,甚至反着光。
军长皮定均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一根没点着的烟卷,看着李云龙这番折腾:老李,你这是要去相亲吗?
李云龙放下刷子,转过身来,神情肃穆得像是在面对一面军旗:相亲?这比相亲重要一百倍。明天咱们的战友就要回来了。他们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我李云龙要是穿得邋里邋遢的去接他们,那是对不起他们受的那些罪。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份名单。那是第一批预计遣返的人员名单。他的手指在纸上轻轻划过,有些颤抖。
老皮,你看看这些名字。李云龙的声音有些发哑,有的我还认识。当年过江的时候,他们还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现在,名字后面标注的全是‘截肢’‘失明’‘重残’。
皮定均沉默了,把手里的烟卷捏扁:这帮美国鬼子,在战俘营里没干人事。
李云龙猛地合上名单,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气,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推了推眼镜,恢复了那种参谋特有的冷静:明天是关键。虽然协议签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泰勒那只老狐狸,说不定会在交换的时候搞什么幺蛾子。
传令下去。李云龙的声音变得冰冷,明天的警戒级别提升到最高。所有的一线阵地,把炮衣都给我褪了。只要美军敢在交换现场周围搞任何军事挑衅,或者是韩军敢放冷枪,不要警告,直接给我把他们的阵地炸平。咱们是去接亲人的,不是去受气的。
四月二十日,板门店。
这是一个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板门店的临时交换点,彩旗招展,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壮。
李云龙作为志愿军方面的高级观察员,站在接收区的帐篷外。他并没有走到最前面,而是站在一棵大树的阴影里,像一尊雕像。
上午九点,第一辆运送志愿军被俘人员的美军救护车缓缓驶入。
车门打开。
李云龙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哪怕他见惯了尸山血海,哪怕他在死人堆里爬过无数次,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心脏骤停。
从车上抬下来的,是被担架抬着的战士。他们有的没了双腿,有的只剩下一只胳膊,有的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们身上的军装破烂不堪,甚至还有着被虐待留下的伤痕。
一个失去双腿的战士,刚被抬下车,就挣扎着要从担架上滚下来。
同志,别动!医护人员急忙去扶。
那个战士推开医生,用仅剩的半截身子趴在地上,把脸深深地埋进泥土里,嚎啕大哭:祖国啊!我回来了!
这一声哭喊,撕心裂肺。
在场的很多硬汉都红了眼眶。
李云龙摘下眼镜,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他用那块洁白的手帕,狠狠地擦了一把脸。
妈的。李云龙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哽咽,这帮畜生。
他重新戴上眼镜,大步走到那个趴在地上的战士面前。他不顾地上的泥泞,单膝跪下,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那个战士满是泥土的手。
兄弟,到家了。李云龙的声音颤抖却有力,我是李云龙。我来接你们了。
那个战士抬起头,满脸泪水与泥土:首长,我没给志愿军丢脸。我虽然腿没了,但我没投降!
我知道,我知道。李云龙用力地点头,你是英雄。你是好样的。
他站起身,对着周围的医护人员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抬进去!用最好的药!谁要是让这兄弟再受一点罪,我毙了他!
这一天,李云龙一直守在接收点,直到最后一名伤员被安置好。他的眼睛红肿,那副斯文的眼镜再也遮不住他眼里的怒火。
四月二十一日,血泪控诉。
第二天,从归国战友的口中,李云龙得知了更多关于巨济岛战俘营的真相。
那些所谓的甄别,那些强迫刺字,那些残酷的肉刑。每一桩每一件,都像是在李云龙的心上扎刀子。
在军部指挥所里,李云龙听着保卫干事的汇报,手里的铅笔被他硬生生折断了。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文明?李云龙把断笔扔在地上,这就是艾森豪威尔嘴里的人道主义?
皮定均脸色铁青:老李,这笔账,咱们早晚要算。
现在就算。李云龙猛地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泰勒不是一直吹嘘他的火炮厉害吗?咱们今天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复仇的炮火。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这里,美军第7师的一个前沿指挥所。根据情报,今天会有几个美军高级军官去视察。咱们的观察哨已经盯了他们三天了。
你想干掉他们?
不,那样太便宜他们了。李云龙推了推眼镜,眼神冷酷,我要让他们感到恐惧。命令炮兵团,集中二十门迫击炮,对着那个指挥所周围打一圈。别把指挥所炸了,把路给我封死。把他们困在里面。然后,用咱们的大喇叭,给他们播放咱们归国战友的哭声录音。
这招......是不是太损了?
损?李云龙冷笑,比起他们在战俘营里干的事,这叫仁慈。我要让他们听听,这是什么声音。这是被他们残害的灵魂在索命!
当晚,那个美军指挥所被炮火围困了整整三个小时。而在炮火的间歇中,大喇叭里传出的凄厉哭声和控诉声,让里面的美军军官精神几近崩溃。
四月二十二日,高度戒备。
虽然在进行战俘交换,但前线的军事对峙并没有丝毫放松。
美军显然也担心志愿军会因为战俘的惨状而发动报复性攻击,因此全线加强了防御,侦察机更是没日没夜地在头上盘旋。
李云龙坐在70师的前沿坑道里,手里拿着望远镜。
老萧,你看对面。李云龙指着美军阵地,他们的坦克都开进工事了,只露出个炮塔。这是典型的防御姿态。
萧应棠点头:是啊,他们也怕。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那是他最近在读的《论持久战》。
怕就好。李云龙翻开书,慢悠悠地说,他们怕,说明他们心虚。咱们现在的任务,不是发动大规模进攻,而是保持这种高压态势。要让他们的神经时刻紧绷着,直到崩断为止。
他指了指头顶:告诉高炮团,把雷达关了。
关了?
对。李云龙眼神狡黠,开着雷达,他们就知道咱们在盯着。关了雷达,他们就不知道咱们在哪儿。这种未知的恐惧,比看得见的炮口更吓人。咱们要学会玩心理战。
四月二十三日,反间计。
战俘交换还在继续。但在这一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一名韩军特工混在难民队伍里,企图接近志愿军的后勤补给线,并在水源地投毒。
这个阴谋被早已警惕的张桃芳发现了。
当时,张桃芳正带着狙击小组在后方巡逻。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难民,虽然走路一瘸一拐,但眼神却四处乱瞟,而且他的鞋底,并没有沾太多的泥。
这不正常。在这个泥泞的季节,走了长路的难民,鞋子上应该全是泥巴。
张桃芳没有开枪,而是悄悄地跟了上去。
当那个特工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准备往水井里倒的时候,张桃芳出手了。
他没有用枪,而是像猎豹一样扑过去,一枪托把那个特工砸晕了。
李云龙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特工,还有那包剧毒的氰化钾,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是李承晚干的。李云龙肯定地说,泰勒虽然阴,但他不敢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只有那个疯老头子才干得出来。
他想了想,对皮定均说:老皮,把这个特工,还有这包毒药,送到板门店去。交给咱们的谈判代表。
你是要?
公开展示。李云龙推了推眼镜,让全世界的记者都看看,这就是所谓的盟军干的好事。这一巴掌,要打在李承晚的脸上,也要打在艾森豪威尔的脸上。
四月二十四日,冷枪惩戒。
特工事件后,李云龙决定给韩军一点颜色看看。
他选中了韩军第2师驻守的537.7高地南侧阵地。
不用大部队。李云龙对74师师长张怀忠说,就把咱们全军的神枪手都调过去。给他们每人发一百发子弹。
这是要搞狙击竞赛?
不,是点名。李云龙拿出一张名单,这上面是韩军那个团连级以上军官的特征。什么带墨镜的,拿拐杖的,喜欢叉腰的。告诉狙击手们,照着这个特征打。我要在一天之内,把他们的指挥系统给我瘫痪了。
这一天,成了韩军第2师的灾难日。
凡是敢露头的军官,或者是看起来像军官的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被爆头。甚至连去上厕所的韩军士兵,都被打断了皮带。
整个阵地陷入了恐慌。韩军士兵躲在战壕里瑟瑟发抖,连饭都不敢吃。
李云龙听着前沿的战报,冷冷地说:这就是破坏规则的代价。告诉他们,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待着。
四月二十五日,一周总结。
这一周,悲喜交加。
小交换接近尾声,大部分伤病战俘已经踏上了归途。
李云龙站在五圣山的主峰上,看着那条通往北方的公路。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合眼。
老皮,看见了吗?李云龙指着远方,那些大客车,拉着咱们的兄弟回家了。
皮定均站在他身边:是啊,回家了。
李云龙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依然带着战场的硝烟味,但他似乎闻到了一丝家乡的炊烟味。
这仗,没白打。李云龙重新戴上眼镜,神情变得坚毅,咱们在这里流血,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活着回家。就是为了让以后咱们的孩子,不用再受这洋罪。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年轻的战士们:同志们,战友们回家了,但咱们还得留下。咱们得替他们守着这大门。直到美国人在停战协定上签字,直到咱们能挺着胸脯,把胜利带回去!
战士们齐声高呼:坚决守住阵地!
李云龙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从不离身的笔记本。他翻开新的一页,郑重地写下:
一九五三年四月二十五日。泪洒板门,魂兮归来。仇恨入骨,化为长剑。吾辈当以死战,卫我中华。
写完,他合上本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他挺直了腰杆,那副只有一条腿的眼镜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走,回指挥部。李云龙大手一挥,泰勒那个老小子估计又要出招了。咱们回去好好陪他练练。
风,依旧在吹。五圣山的松涛声,像是在为归去的英雄送行,又像是在为留下的勇士助威。李云龙的身影消失在坑道口,但他留下的那股精气神,却像这山脉一样,亘古长存。